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 没有楚天舒,没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林槐从床上下来。他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并将其打开来看。在看见上面熟悉的字迹后, 林槐总算稍微安心。
“线索有了新的进展,先去警局了。晚上见。”
“楚。”
“啧, 吓我一跳。”
林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九点三十, 然后自己下楼离开了宾馆。
在他离开十分钟后,一个人拿着两玻璃瓶热腾腾的牛奶回到房间里:“小林同学~”
“咦, 人呢?”
那人放下牛奶, 在房间里巡视, 最终只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纸条上,是一片空白。
那人皱皱眉头,锁上房门,并来到宾馆的前台处。他询问看守这里的管理员:“你有看到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少年吗?这么高——长得很漂亮的——”
“没有啊。”管理员茫然地摇了摇头。
“啧, 林槐这家伙,出门也不和我说一声吗?”那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怎么一大早地就乱跑……算了。”
前台上还留着一封口信——来自于巡捕房的大胡子巡捕。摆放在圣母教堂花窗下的圣母蜡像化掉了。日出时, 阳光透过花窗, 照亮了虔诚祈祷的信徒们的面容,也照亮了油蜡滴落后、从融化掉的蜡里露出的经过塑化的、女尸的面容。他嘱咐冬洛克赶紧来巡捕房看看。
按理说,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楚天舒想,
楚天舒谨遵了这封口信。他咬着能够当锐器伤人的法式长棍面包在雾城的街头穿行。在途经一个路口时,他的身体动了动。
他仿佛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风,从他的身边经过。他咬着面包,回过头去茫然地看着街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林槐站在雾城的路口。
雾城很大, 人口众多,其中街道、路口也众多。他站在人声鼎沸的路口,脸色阴郁。
他听见电车开过的声音,听见人们来来往往的声音。在那些声音里,有儿童卖报的声音,有女人们与街边商贩讨价还价的声音,有男人们抽着烟斗的混浊咳嗽声……
他的耳朵听见如此多的声音。然而……
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条空空荡荡的街道!
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存在的街道!
鼎沸的人声依然在他耳边立体地喧嚣着。可阳光照射下的,却的的确确是一座无人的城市。晨曦照射在两侧的建筑物上,铺砖的道路反射着粼粼的光。他听见街角边的桌子上传来咖啡杯碰撞的声音。可他回过头去,却只看见空空的咖啡桌……
“让开,让开!臭小子!站在路中间,是要找死吗?!”
一阵大力猛然袭来。林槐猝不及防,便被两股大力掀到了街边。第一股大力是侧撞,第二股大力是拽拉。
“他妈的,走路不看路!”
林槐的腿上出现了一道伤口——那伤口,似乎来自某种车轮的刮擦。他听见似乎有一辆马车急急地开过这里,他的耳边,则传来那个怒吼之人的声音,和更多人的议论声:“小朋友,你没事吧?怎么傻站在那里?那辆车开过来,你就一动不动,还有那辆车,他妈的,那么大一个人站在中间,它怎么……”
林槐刚要开口说话,便听见另一人的声音:“史密斯,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
“什么小朋友,什么一动不动?你站在那儿说什么呢,快点儿去工厂上班,时间快到了!” 在那之后,许多的议论声也响起。
“他说什么小朋友?”
“有人吗?刚才的路口处有人吗?”
“我们离他远点儿,可能他有些精神问题……”
而原本扶着他的那具空气也离开了。他像是恍惚了一阵,道:“咦,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刚刚明明记得我碰到……”
“别管了,史密斯,上班去了!”
喧嚣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人们的兴趣很快从这桩古怪的事件,转移到自己的生计上去了。只有林槐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看着自己的小腿——在那白皙的小腿上,正有一道裂开的伤口——伤口中,有血液涌出,顺着皮肤流下。
在这个城市里,似乎没有人能看见他——没有人能看见,这个一只腿正在流血的、差点儿被一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车撞了的少年。而他——也看不见所有的人。
所有的活物都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所有的活物——他所能看见的,只有存在于这座城市里的死物——不曾与活物接触的,死物。
清晨的吵闹还在继续。而林槐却仿佛在这一刻,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了。
林槐低下头,他知道自己用点力量,这道伤口就会被缓慢愈合。
可他没有这样做。
“有人剥夺了我的视觉?不,不只是我的视觉,还有这座城市里所有人的,对于我的视觉。”林槐自言自语道,“很有意思,玩笑?恶作剧?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