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和有生闹别扭了,银莲敏锐地发觉。
整整一个早上,有生和杜鹃各走各的,背对着背。
姐姐百合谨小慎微,不愿意参与这些,只想着吃饱穿暖,不仅将她拉到一边,还再三嘱咐她不要多话。
银莲听姐姐说话,在她凝重的目光下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才看到姐姐满意地笑了。她跟着欣慰起来,转而又开始疑惑,不知道是否是在蜀山修炼的缘故,姐姐好像个大人,举止言行刻意地表现得思虑成熟,行事稳重。
银莲看着地里的杂草,她们没有人教导。姐姐的改变,朝夕相处,她怎么察觉不出?
尤其是,银莲的念头被说笑声打断。
小婵在不远处笑,“公子,这朵花好漂亮。你看,这里也有花。”
朴新直起身,手上顺势利落地带出地里的杂草,回应道,“是啊,花开了好多。”
银莲小心地看一眼姐姐,见她同样才把目光从那两人身上转回来,埋头看着地里的草,手脚动作不停。
朴新是几人之中最为稳重,最可靠的人。她没有见过多少人,可直觉是天生的。
银莲心思敏感,不知为何觉得姐姐也许并不想别人知道,她在看他们。
是羡慕吧,平城,世家大族,所谓簪缨世家,多么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银莲心情复杂,很快又被眼前的植物吸引去注意力。
小婵说得没错,蜀山上遍地都是的花种类多如牛毛,放眼望去,四处都是鲜艳夺目的花,芬芳扑鼻。
眼前这一株,玉色的花瓣,尖尖上一抹粉红由浅及深,还只有一层花瓣,不松不紧地挨着。
银莲用灵镜识别,美人面,再找到书册上记载的那页,悄悄注入灵力,直坚持到手颤抖得脱力,那书上才缓缓浮现出一枝花,和眼前半开的一模一样,只是花朵更大,更艳丽,香味也更为浓烈,落在她手上。
叶片碧绿,栩栩如生,这怎么可能不是真花。
她呆住了,好美。
“银莲”,姐姐叫她,银莲怔怔地回头,想将手上的花指给姐姐看,她已经诧异到失语。
霎时间,花瓣褪色消散,她的手里空空如也。
百合紧张地跑过来,关切地问,“怎么?”
银莲傻笑着对姐姐指了指面前盛放的美人面,说,“阿姐,我方才变出了朵美人面,可是我灵力不够,花已经开谢了。”
“银莲真厉害。”小婵走近,雀跃地称赞,“我都学不会。”
百合眉心舒展,看着妹妹灿烂的笑脸,十分高兴银莲的天赋好。
那头,盈川飘然而来,脚下仍旧是块木板。
小婵忽然低声说,“好像很久没见那片羽毛了。”
朴新点头,“等下我们去找一找,找不见就去问姑姑。”
盈川御空飞行,七人都看得见。
不一时,就都到了学堂前的空地上会和。
小邦站最左边,旁边是小婵和朴新,最右边站着有生,杜鹃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左看右看,最后挤在小婵和银莲中间,正好是七人的中间。
盈川看人都到齐,口气和善,“小邦,有生,杜鹃,你们需得行弟子礼。”
但凡收徒,总是要磨练心性,考察体魄,这些流程都省去,各自寻一样喜欢的东西,成为与天地沟通的介子就成。
此后,照旧还是和上回一样,她引导新来的三人引气入体,又指点原来的四人吸纳灵气。
在这一关上,有生不太顺利,经脉堵塞,引气入体很是艰难,几乎算是失败。
盈川在这件事上并不瞒她,只要孩子们互相说话,彼此感觉不一致就能察觉异样。
“有生,你经脉闭塞,引气入体没有成功。”
人本就是天地灵物,存于浊世沾染尘埃,阻碍经脉,不利于修行。
有生的负累大约来自于她的身份羁绊。下毒什么的,话本里常常有。
盈川话落,就见有生眼睛亮晶晶,倨傲满不在乎地轻松模样,点点头没说话。
银莲侧身去看杜鹃,他脸色变幻莫测,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看眼有生,别扭地扭回头,还在生气呢。
盈川宽慰她,“其实也不怕,修行大道,石头亦能成精,最要紧的是参悟。你聪明伶俐,灵气吸纳,运用,都有别的法子辅助。我会为你寻找药材,打通经脉。”
小邦初次感悟灵力,听完这番话,若有所思。
几人开始按照刚才的引领,打坐修行。
有生得知她可以按照方才的指引修行,有助于拓宽经脉后,肉眼可见地松缓许多。
蜀山有了第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天修炼一个时辰。
小婵听姑姑再三叮嘱,不用求急,直想说姑姑真是知己。
修行开于常人而言,勤劳铸牢根基是要务,但并不是只有打坐才叫修行。
盈川有时犹豫,这样放养是否不好,恐怕会耽误他们修行。
毕竟她那时候觉得苦闷枯燥,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想。原来所结识的蜀山弟子中,不乏日夜不休,废寝忘食的人。
盈川预备好,等他们的关系再熟悉点,习惯修行的生活,对自己更没有戒心些,就和他们说说蜀山的往事。
恐怕没有史书会记载蜀山的兴衰,她觉得几个孩子并非蠢笨的人,即使每个人的想法不一致,该提点的她都要说。
一旦有人开始苦修起来,别的人就算熬不住也不免影响心态。
盈川看着面前闭目打坐的七个孩子,忽然想起原先蜀山的一位长老。她那时候入门已经两年多,不苟言笑的长老总是让人很有压迫感,可是当他背对他们,总能听到他的叹息声。
盈川微微叹息,她到如今才能体会。那是前路茫茫然,要肩负教导这群孩子重任的无奈和惶然。
舍弃七情六欲,她仍做不到,割舍不断人的犹豫和纠葛。
撇下念头,她察觉小邦睁开眼,朝着她挤眉弄眼,清秀的脸庞上做出滑稽的鬼脸,逗得她微微一笑。
打坐结束,盈川叫起所有的孩子,随手捡起木板。她要践行承诺,带人下山。
一个大人带着七个孩子太过招摇,因此,便划分轮次,由小婵和朴新跟着去,几人缺些什么告诉他们,由他们带回。
小邦一口气说了一通,“要城门口那家牛肉干,笔墨纸砚也要,若有镇纸更好,没有枕头我睡不惯,一并买个,还有茶叶,嘴里干巴巴没味道,再来点瓜子,还要锅和炉子,新鲜的菜,有什么能吃的果子,都来上些,烧鸡肥鹅得要,不吃肉哪行。”
小婵听得目瞪口呆,只识别出“烧鸡肥鹅”,不禁想问,渝州哪有这些稀罕东西?
小邦看她呆呆的表情便笑,请缨道,“姑姑,我也下山去吧。”
他改口倒是快,做出乖巧的样子。
有生却开口,“姑姑,不如让我和杜鹃下山去。我们鞋底破旧,穿着走不好路。鞋子需得比量着买,别的东西我们可以带回来。”
她言简意赅,小婵看她脚上鞋子黑乎乎,有好几个扯破的洞,忙拉了拉朴新的手,点头应声,“姑姑,让有生他们去吧。早晚露水重,打湿脚心一天都不好受。”
既然这样,盈川点头,招呼三人到身边,作势要走。
小邦改了主意,不肯和有生凑堆,笑嘻嘻地说,“姑姑身边一左一右正好,我再去是多余。渝州怕是没有我要的那些东西,索性有什么就买些什么。姑姑可千万记得给我们改善下伙食,米面粮油,我们都吃得上。”
盈川怕他们不敢提要求,始终笑意盈盈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