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什么是炸雷(2 / 2)

蜀山派灭门以后 香积 6143 字 8个月前

    “哦,国破家亡的公主。”小邦的声音一如既往欠打。

    “那又怎么样,成王败寇,那我也是寇,比你这见不得光,没名没姓的病秧子强多了。”

    “好笑,你哥哥才是寇吧,皇位,几时轮得到你来做?”

    有生脸黑得像炭一样,把杜鹃送来的手帕踩在脚下,“呵呵,你,”她纤细的手指指向杜鹃,“好样的”,似笑非笑地盯着小邦,“愿赌服输,我领了你的羞辱。”

    屋里头剑拔弩张,屋外银莲连忙拖着姐姐躲开。

    盈川习惯他们的口角是非,她忙着做事,指望着再来个地消耗这些小孩的热情,最好一劳永逸。

    实在没有地方比藏书阁更令人能消磨时间了,修真界的书有影像和声音,灵气催动使人如临其境,五感俱全,适合好奇心重的阶段。

    若正正经经看,有不少书正适合做他们的修炼入门指南。

    一个月过后,藏书阁总算恢复了一层。

    盈川才体会到什么是近乡情怯,藏书阁的第一层一半是基础功法,另一半是蜀山弟子的玉牌。

    她最近尤为害怕冷清,索性带着七人直接去。

    玉牌上的残魂细若游丝,她能感应的人并不多,时常在梦境里出现的那些人,玉牌纹丝不动。

    没有人像寒山长老那样,忽然出现,亲切地招呼她。

    盈川站在结界外,总觉得那些玉牌里头的人其实看得见她。

    这里是蜀山,过去里里外外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人去,所以上至长老下至弟子,总爱念叨慎独。

    她收了这批弟子,努力像个君子一样行事,为的是什么呢?

    她挥挥手,隔空取过五师兄的玉牌。

    五师兄公认的憨厚老实,嘴上爱说笑,嗓门大说话有时像生气,其实心地不坏。

    她摩梭着桃木牌上的名字,祥,她活在这些人的眼光里。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总是要分别的。

    去藏书阁最勤快的人,一是朴新,二是有生,两人不分伯仲。

    藏书阁的格局还是一样,却不知是不是阵法坍塌过的缘故。

    除了保管着弟子命牌的屋子完好无损,其余的书籍错位遗失,有些其它层的书混入其中。

    书籍浩如烟海,盈川检索不及,拣出一本过去的辑录,其上详细记载藏书阁中各书的来历与存放之处。

    只要看着不是第一层的书,记录好放入储物袋中,待以后归档,方便省事。

    若没有这岔子,小邦还不爱在藏书阁里打转,他专门抄录一份禁书名单,预备拣来看看。

    早料到他要犯傻,盈川本欲下个失忆咒,一见禁书便自动忘记内容。

    想了一回,堵不如疏,她把禁书的坏处说在前头,要犯傻的总归有犯傻,趁她还兜得住吃点亏也无大碍。

    一头钻进藏书阁里,有生术法进步极快。

    短短数日内,就能把小邦按在地上摩擦,杜鹃先开始试图劝架,喜获两个周天的螺旋飞天后学乖了,老老实实躲远,塞紧耳朵,死道友不死贫道。

    鸡飞狗跳的日子是寻常,朴新和有生日日泡在藏书阁里。

    有时看得废寝忘食,几日见不到人。

    所以朴新一露面,说的却是这样的事情,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禁术,朴新的话让几人面面相觑。

    他如今俨然是姑姑的传话人,有什么事情,姑姑说了他们不一定能明白。

    总不好事事都问,等朴新再说一回,大家才都明白。

    有生学了禁术。

    无疑叫人心惊。

    杜鹃立时就站起来,不像平常傻乎乎地模样,神色冷静,“我去看她。”

    朴新拦下他,“姑姑在,别去。”

    杜鹃对朴新十分信服,看他脸色虽冷了些,还不算太难看,脚步转了又转,到底停下。

    小邦看他坐立难安的模样,一把将他拉回身边坐下,问朴新:“那丫头片子学的什么东西,威力这么大,揍得我手无缚鸡之力,别是拿寿数换的。”

    他不问,杜鹃还稳得住,一说这些,杜鹃忙又站起来,目光直盯盯锁着朴新。

    朴新摇摇头,“等等吧,姑姑脸色还好。”

    这话像是保证,杜鹃缓了口气。

    想是知道他们在等,没多久有生就从盈川屋里出来。

    有生神色倨傲,瞥一眼眼睛红彤彤地杜鹃,凶道,“我有那么傻吗?我没修禁术。”

    杜鹃激动得蹦起来,眼泪溅出飞到有生面前。

    落地时脚拐了一下,他声音颤巍巍地,仿佛劫后余生般庆幸,“好好好!”

    他话语单薄,情却厚重。

    小婵看得湿了眼眶,她忍住不去看朴新。

    杜鹃对有生的情愫是哪一种呢,生死相依的友谊,还是别的什么?

    平日里的淡,谁说又不是一种故作专有的特殊呢。

    银莲悄悄吐槽,“吓死我了,有生要是真的修习禁术,我还以为要落入话本套路。”

    百合微微侧身回应,“你哪里看来的闲书,少看些,小心脑子看傻了。”

    银莲笑得狡诈,转身和小婵念叨,“话本里头真是这么说的,就我们上回看那本《女魔头与俏冤家》,要是继续下去,你说有生是不是像女魔头,杜鹃是娇滴滴的俏冤家?”

    朴新离得很近,小婵腾时脸涨红,假作镇定地点头。

    百合忍住笑,开口转圆,“姑姑要来了,别说话。”

    银莲果然住口,她不好学,爱看闲书,在姑姑面前揭穿总有些不自在。

    盈川神色平和,例行开口夸人。

    “有生好学,自己看书琢磨法子打通灵脉,增长修为。你们大家都不错,勤勉好学。今日有生打通灵脉时灵力不足,你们晓得关心她,友爱互助,做得很好,而且……”她顿了顿,语气逐渐郑重,“你们都知道,有些法术不能修,这是最好的事情。”

    “修行是借天地力量,与自己的感悟领会,力量有得有失,掌握不好便会反噬。日积月累,循序渐进才能事半功倍。你们基础打得不错,接下来,我教你们御剑飞行。”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御剑飞行,不学御剑,还修个什么仙。

    轮到小邦激动得蹦起来,“今天?”

    几人都笑起来,盈川看着他们眼神晶晶闪着亮光,满脸期待,心里也高兴。

    “明天。”

    小邦喜怒全然显示在脸上,恨不得仰天大笑。

    盈川挥挥手,储物袋里飞出五把木剑。

    桃木剑,驱邪避秽必备良品。

    “灵剑的差异只在材质,即便是石头做的剑,与修士相合趁手就是好剑。”

    杜鹃乐傻了,爱不释手地摩梭着剑身,一边扭头对有生笑,“这剑比不上你送我那把。”

    他样子憨厚,把方才的激动落泪全然抛得一干二净。

    有生体会他的用心,把事情看小,小到微不足道,她就不用尴尬。

    说到底,她的别扭多少有些是为着自己的尊严,不论她是什么身份都需要的脸面。

    “那是赏你的,并非赠予。”

    说完话,七人一块回屋。

    百合最先注意到,漫山遍野的星光,纯净安宁,绿色的光点在草间飞动。

    天色蓝得澄澈,昭示着明日的晴朗。

    灵草的香气幽微,银莲窜进灵草丛里,满地打滚。

    小婵跟在后头放飞自我,地上躺着不动。

    有生站立看着,衣袖被扯动。

    百合不容她拒绝,拉着她飞快地追逐前面两人。

    风吹散头发,有生的感官一下子全被添满,她什么都不想,潇洒地往草地上躺。

    后头传来煞风景的声音,小邦惊叫唤,“呀,这群女的疯了吗?”

    杜鹃一脚踹到他腰上,“下去吧你。”

    女孩子们得意大笑,有生抚掌,“活该。”

    小邦忿忿不平,“好小子为女人两肋插刀兄弟是吧?”

    杜鹃作揖求饶,“哥哥我错了,这几位姑奶奶实在得罪不起。”

    朴新站在一边,温和有礼,杜鹃刚求完饶,又一把将朴新推倒。

    后者仿佛毫无防备,咕噜噜一下子滚入草丛,和小婵挨在一处。

    小婵尴尬得屏住呼吸,银莲百合离得远,过来救场实在刻意。

    朴新还不说话,呼吸很近,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口不择言,干脆地开口打诨,“姑姑是不是嫌我们逃命的手段太烂,才教我们御剑飞行阿?”

    朴新学究般地口吻,认真答道,“书上说,御剑飞行可一日千里,和灵力跑起来的速度应该是差得远。”

    小婵哦哦应和,气氛再度安静。

    朴新适时开口,话在嘴巴正要吐出,“我……”

    “小婵,你在这儿呀,快救救我,我把有生裙子抓破了,姐姐要逮我。”

    银莲小脸笑得通红,不待小婵拒绝,将她抓起来,两个人蝴蝶一样翩然飞走。

    朴新将话咽回肚子里,连她们都觉得小婵和他在一块不自在了。

    小婵跟着银莲跑累了,吐口气瘫倒在地。

    两个人喘匀气,小婵情不自禁哭了。

    她小声哽咽,“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无论是快乐还是往前看的能力,都需要积累。就这样闲散地坐着,很快乐。可是我就是那样没办法完全放下的人,所以,还是要花时间做点什么,哪怕是看起来上进的事情,那会支撑我,好好地过日子。”

    “好,你想得很对。”银莲逐步掌握安稳的办法,她们其实无需她提供解决办法,把情绪放掉就好了。

    银莲不小心将有生的衣服扯破,认认真真把破口缝补好,绣上一圈盛放的凤凰花,众人见了,都说比原来的样子好看。

    小邦便是那种自己不讲究,还见不得人打扮的碎嘴,笑话她们,成天只顾着穿衣打扮。

    银莲气鼓鼓回怼,“修仙了就不能穿衣吃饭?就不能喜欢打扮?”

    小邦替自己戴上高帽,十分无辜地辩白,“没有啊,不是不可以,除了这些,修炼不得有点更伟大的意义?”

    小婵专心给灵草施肥,“懒得理他,鸡同鸭讲。”

    有生帮腔道,“我们梳妆打扮是浪费时间,不务正业。你俩天天忙活得像饿死鬼投胎,搜罗吃的,又算什么?在你这种势利眼里,得是呼风唤雨,长生不老才是修炼的目的吧?”

    她不说自己是榆木脑袋,但肯定自己绝不是话本里的旷世奇才,飞升成仙那是偶尔幻想里的美梦,踏踏实实地修炼固然是立身之本,天天苦修谁能做得到。

    银莲方才还说,看见姑姑架了床在树上睡觉。

    他们几个人在一块,就少有不吵闹的时候。

    百合想着银莲在这,怕殃及池鱼,硬着头皮过来救火。

    不想破天荒地看见妹妹和小邦有来有回,吵得热火朝天。

    等小邦主动偃旗息鼓,对天大叫三声“汪汪”,今日的平静才有得盼。

    有生钻进藏书阁,小邦和杜鹃趁着夜色上山。

    银莲狡黠一笑,率先声明,“姐姐不许说我,我讨厌说教,不喜欢教人做事。”

    有生耳聪目明,不得不承认,小邦说话极招人恨,可比起爹味说教,都叫人更能容忍。

    小婵心里发毛,余光瞧着百合脸色。

    即便是亲姐妹,说出的话不好听一样会伤人。

    原先在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人情关节,她过惯细碎小心的日子,头一次听见银莲这样说话,不免担忧会坏了姐妹间的情分。

    百合神色讶异,她心胸不至于这样狭隘,只是银莲的确不曾这样说过话,便如平常那般回,“自然,你学好本事就好了。”

    小婵缓和气氛,向百合玩笑道,“我想要周全行事,还得求着您老教教我。”

    银莲竟然又插话,神色玩味,“可以啊,那你就主动去学,千万别主动教人,也不要什么都反复说,不要把别人按进去你画的模子里,这样太痛苦了。反反复复念叨,很讨人厌。”

    百合默然,她对银莲似乎有些管控得太多,难怪妹妹有脾气。

    总是拿过去的经验来说,能昭示出什么呢?

    实在太讨厌了,那些规则。

    盈川皱起眉,想到那些事难得的不愉快,说教太摧毁人了。

    无法投射的权力欲望遏制人的快乐,她讨厌那样的氛围,总是默默地嗯一声,对自己的配合感到无奈和悲哀。

    打着为人好的名义,让人压抑。

    她无意识地看向银莲,她今天实在反常,简直像换了个人。

    小婵悚然,捞出传信符,向大佬求救。

    天啊,这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银莲被妖气侵袭,这是短短数日内,蜀山上空炸响的第二道惊雷。

    银莲昏迷,好在并无大碍。

    百合泪意收了又收,还是泪湿衣襟。

    盈川担负起安稳人心的重任,扫过面前的几张脸,总算找着个话题。

    “我以前很期望下山,不想留在蜀山。”

    “姑姑,是因为蜀山的规矩?”有生在藏书阁里找到一堆弟子行为规范,众人看了以后才知道名门大派的弟子没两把刷子真不行,最最要紧的便是规矩,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差不多吧,我八岁家里头便把我送进蜀山,一直得到它庇佑。等我们该下山游历的时候,天下大乱,我们这一批弟子有的出世,有的留在蜀山,然而我知道等天下太平,我早晚有一天是要走的。”

    小邦从外头回来,没听全,惊呼道,“姑姑要去哪里?”

    盈川笑笑,“是那时候想,现在不走了,蜀山是我自己想待的地方。”

    以前的桎梏不在,蜀山前所未有地让人觉得宁静和自由。

    “你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好,不必在意我的观念。蜀山留也行,走也行,全凭自由。放心,我会尽力让你们在蜀山衣食住行无忧。”

    朴新若有所思,规训怎么不让人觉得讨厌呢,然而人人有不同的桎梏要摆脱,他还差点火候。

    杜鹃想得开,眉毛耸耸,说道:“怕什么,长大就好了。慢慢转圆出个圈,熬着吧。”

    怎么会不快乐,他没有太大的烦恼,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银莲被妖气侵蚀,追根溯源症结在她看的话本上。

    看入了迷,神思不清,分不清眼前和故事,乱了思维。

    盈川力求稳妥,决定带着银莲闭关驱邪。

    “银莲,下午我要送你一大束花,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采你喜欢的花。”杜鹃最近心情极好,美滋滋地许诺。

    “为什么,我还没有闭关。”银莲脑筋转得快,感激杜鹃的义气。

    “到时候你带着花不方便,现在送你,你还能放在学堂里,欣赏一段日子。”

    杜鹃的语气热忱真挚,甚至有些腼腆。

    银莲眼中泪光闪动,笑容爽朗,“杜鹃,你真好。你让我没办法不喜欢四月。”

    “哪有哪有,你很好啊。”

    银莲快乐得蹦起来,掠过杜鹃扑向小婵怀里,“小婵小婵,你知道杜鹃说什么了吗?”

    “他说要送我一大束花,现在就要送,等我闭关的时候不方便带,这样在我闭关前,还能放在学堂欣赏一段时间。”

    “杜鹃真好。”小婵真心夸赞。

    “姐姐,姐姐,你知道方才杜鹃说什么了吗?”

    她快乐地像只旋转的蝴蝶。

    小婵将符纸收好,身边有人站立。

    朴新邀约,“小婵,我们谈谈吧。”

    等两个人站在外头,他却不说话。

    那一片凤凰花还在开,新旧花苞交替,不如原来鲜艳。

    “我是不懂,不明白你为什么忽然变了个人。”

    “公子,逃命的时候,喜欢我的人只是那个时候的你。”

    你的喜欢是有时限的,只怪我也当真,等你明白说清楚了,还是被你吸引。

    她可以不叫公子。

    可是公子,是两个人独一无二的称谓。

    她憋了好久,廊下的咸鱼干结着盐霜。

    一厢情愿是她除了生死安危之外,栽过最大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