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于此,武安君白起便开口问道:“我来问你,这火情由何而起?烧掉我大军多少粮草?”
望着白起三角眼中射出的两道寒芒,那斥候终于被彻底摧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顷刻间崩塌,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那豆大的汗珠已是如雨点般落下。
只见那斥候趴伏在地,垂着头不敢看白起的眼睛,便哆哆嗦嗦地回道:“野王大火赵军偷袭放火大火未能扑灭东西大仓完了,我等性命休矣——”
那斥候这话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白,武安君白起听得也很真切。那斥候话音刚落,白起便是惊呆了,竟失态地喃喃自语道:“老夫的野王,老夫的东西大仓就如此完了?”
若说刚才斥候只是说有火情,仓吏组织民夫及时扑灭,有点损失他也就认了。但这次斥候明确无误地言明:是赵军放火,两座大仓已经完了。虽然心下已是明了,但一时间白起着实接受不了这如此残酷的事实。
那斥候话音落定后,秦军中军大帐中先是一派默然,稍过一会便是哗然四起。秦军众将们个个面面相觑,惊慌地嚷嚷起来,刚才武安君白起带给他们的镇定,竟被这噩耗冲得全都消无影无踪。
“野王大火,军粮,军粮,我数十万秦军之军粮”、“野王防备森严,哪来的赵军?哪来的大火?”、“悲矣——山高路远,山路崎岖,若再运粮谈何容易,我秦军”
幕府众将们心底都很清楚野王粮草之要害,更明白粮草被焚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满帐的将领们已是六神无主,神色慌乱地简直如同天塌了一样。
便在这一派哗然的时刻,武安君白起爆发了,终于抑制不住地爆发了。野王大火、粮仓化为乌有,噩耗突如其来、宛若从天而降,他的底线已被深深地触动,紧接着数十万秦军将面临粮草危机,他的全盘谋划也将会因此而统统打乱,一时间他头脑一热,再也忍耐不住地爆发了。
只见武安君白起愤然起身,猛地一把掀翻帅案,陶碗、酒坛被摔得七零八落,羊皮地图、军令符剑登时洒了一地,只见他双眼中寒芒大盛,便如同怒狮一般须发戟张地咆哮起来:“大火我秦军何在?野王官吏何在?废物,统统乃无用之废物” 眼见武安君白起如此罕见地雷霆震怒,众将们顿时闭上了嘴巴,那喧哗声陡然顿住,一个个目光凛凛地看着盛怒之下的武安君白起,心下便是泛起阵阵无法阻挡的寒意。
武安君白起这老将一向沉稳如山,稳得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势压迫。但这沉稳的老将彻底爆发起来,简直有地动山摇之势。“野王野王老夫的粮仓——”武安君白起胸膛急剧地起伏着,一时间那扁阔的大嘴里仿佛能喷出一股股的怒火一般。
众将们沉默着,纷纷定定地注视着白起的怒容,那眼神里满是惊慌的恐惧,这种恐惧在迅速地蔓延,想抑制却根本抑制不住。若非野王大火,若非武安君暴怒,众将们怎会生此恐惧之情,要知这种恐惧本不该是天下无敌、骄傲自信的秦军战将们所应有的。
这些年来随着武安君白起攻城略地,每战皆斩首数万,为秦国拓地数千里,手中戈矛、长剑更是饱饮鲜血。略略想来,往日之战尽是畅快之大战,何来如此的恐慌和憋屈,哪次被敌军这么出其不意地背后捅过。
那武安君白起狠狠地捋着长须,大手太过用力,竟然一把拽下来树根灰白色的胡须,白起一把甩脱那脱落的长须,那种吃痛的感觉令白起心下愈发恼怒了。
今日,数十万秦军之统帅、令山东诸侯闻风丧胆的杀神——武安君白起,真的要沉不住起了。野王两座大仓被赵军焚毁,数百万石粮草毁于一旦,那对秦军而言,将是意味着一个恐怖的字眼:断粮
断粮这种大军出动最为恐怖也最为忌讳之事,白起早就料到了,不过白起早就想过对面的赵军断粮,甚至,为此谋划好了全盘的战术。然则,白起怎么也没想到秦军自己会断粮,怎么也没想到后方的野王城,那在河内郡重重包围之中、防守严密的野王城,竟会被赵军偷袭,难道赵军乃生了翅膀的天兵天将不成?
盛怒之后,白起将一对老拳攥得死死地,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心底默念道:白起,事已至此发怒何用,甚为数十万秦军之统帅,即刻做出应对之策才是当务之急,怎能让怒火冲昏了头脑,冷静冷静
这“冷静”两字,白起在心底一口气默念了十余遍,这才勉强把怒火压了下去。
只见那白起向野王斥候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随后白起便眯着眼睛,痛苦地闭目沉思起来:“大旗折断、恶梦连连,老天的警示如此之多,我白起大意了,惭愧呀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