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自找的。
我无数次听过别人这样说,每当谁谁倒了霉,遭了难的时候,总有这种声音在周围转悠。
唯有在局上不同,在局上遇到这种事,没人认为你是倒了霉。
连同情,气愤,一系列出于正义感的负面情绪,都不会有。
他们会波澜不惊地看着你,说,没什么,你再坚持,就会问,那是俩人自愿的吧。
你从他们的眼睛里获得不了任何支持,只能获得一些暧昧不明的笑意,并不采信的敷衍。
即便是信了,你确实受了什么委屈,还是会转回第一个回应。
没什么。
告诉你,这种事,你就看自己爽没爽得了,那人要行你也不亏,那人要不行你就当积德。
这就是局上的人际关系,酒肉朋友。
别指望谁能帮你伸张正义,面上安慰两句,背后立刻群发,不过当一桩风月。
所以要么就报警,要么就带进棺材,别指望求助别人。
特别是情感上的支持,你再稍有点眼力,更能从那种虚情假意的对话里获得无尽的无力,无措。
我发泄着哭了一气,哭累了,背着他躺在副驾上,迷迷糊糊地放空。
他是个硬心肠的,早在我哭到一半,就把我塞回车里,关上车门,一言不发地往我家开。
一句话也没说。
他也不必说什么,他大约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挺好,我也不用他安慰,已经是帮了我大忙。
到底没发生什么。
每次遇到大小的事情,过后我都是这么原谅自己,放过别人,不放过也没办法。
到了家楼下是他把我摇醒的,他过来开了门,蹲在我面前,“能走吗。”
我解了安全带,强打精神,“没问题,没问题,谢谢,谢谢,”说完推开他下车,努力走着直线,把他抛在身后。
没走两步,被人一把搂住肩膀,像拎小狗一样吊高了半步往家走。
我转头,他的脸近在咫尺,他拎起我胳膊往腰上带,“搂着我。”
我被这么夹着很难受,挣了两把,又被他冷声不耐烦地训了两声,不情愿地搂着他腰靠在他身上。电梯里,连我想蹲一会儿,也被他一把拎起来。
一路走得我难受,到家门口我终于火了,冲他一通嚷嚷。
他的声音如常平静,“钥匙。”
我边骂他,边在他支配下翻包,开门,脱衣服。
进了家门我一阵晕,倒在门口沙发上就想睡觉,他又把我捞起来,让我去洗洗。
醉着酒也觉得他现在不好惹,我也没精神了,踉踉跄跄地去洗手间。水一冲又犯恶心,折腾半天,这回算是吐干净了,腿都开始发虚。 人是精神了点,洗漱卸妆护肤全套都来了一遍,毕竟家里有外人,于是越有外人越能装没事的技能又上身了,收拾完照照镜子,现在出去还能再战一个局。
清醒却也是一阵一阵的,我直接进了卧室,他又跟进来,我刚躺下,又让他给我拉起来。
“你,干,嘛,啊?能不能让我睡觉啊?”
“喝口水。”
“不喝不喝,拿走拿走。”
他语气硬了点,“喝口水。”
我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冲他摇摇头,他把杯放下,我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好点了吗。”
“你让我睡觉就好点了。”
“嗯是好点了,冲我本事可大了。”
“谁冲你了?我难受啊!”
“得得得,你睡吧,水给你放这了。”
他又看我一眼,起来要走,我伸手拽住他,“你陪我睡。”
我说完往后让了一个位置,拍拍床。
他站在那,回头看了我一会儿,我朝他伸手,他就那么一直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索性爬起来,拉着他坐下,又推他躺着,然后翻身躺在他一侧,埋在他怀里,伸手环抱着他,他没怎么犹豫,也回手抱着我。
他怀里好香,我一上手就晕了,不是因为酒喝多了晕,是太舒服了。
我俩抱得太舒服了,我从没跟人这个姿势能觉出舒服来,连小时候我妈这么抱我,抱一会儿我都要把胳膊手抽出来,才能睡个安稳觉。
可我跟他,就像上辈子原是长在一块的,后来拆开了成了两片拼图,却仍预留着原本的形状,只等有一天再合到一起,我就能填他的空,他就能补我的缺。
我甚至都不知道身上哪来的位置,好像就为了放他的胳膊一样,他那么一搂刚好就合上了卡槽。
我甚至比自个睡的时候更舒服,好像原本缺了什么的位置,忽然就这么填满了。
这一晚让我记忆犹新,好久之后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种像生来就要拼凑在一起一样的契合感。
我第一次对他萌生出明确的绮念,我又紧紧地抱了一下,他却松松手由着我,并没给我什么回应。
可我就是能从他看似一贯的镇定里,嗅出些不同以往的东西,我的动物性一下子格外敏锐,捕获他毛细血管里跟我一样的气味。
我们就这么抱着,谁也没说话,他胸口结实得无法不让人臣服,反正是让我臣服,我只能小偷小摸地试探我第一眼见他时就相中的这副身体,还有我不小心蹭过的肌肉,是不是实际上也一样优越。
卧室除了香薰的水流声格外安静,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也能听到我的。
他的胳膊结实又软和,压着我胳膊的那种压迫感,让我如同置身动物巢穴,如同婴儿时被裹在襁褓里一般,而他就是那片有奶味的棉布。左一下,右一下,便把人裹得老实了,于是一声不吭地躲在里面,默默吸取着只你能闻见的气味。
他深叹了一口气,顺着我脑门洒下来,我不由得蜷起脚趾,像被一股迷烟麻痹了全身。
我被罩在一团跑不脱的云里,蝴蝶在我胃里起飞。
原本是一只,又变成一群,它们扑闪着翅膀,不断刮蹭我的内脏,细细密密的绒毛以每秒千百次的频率震动,摩挲着我的胃。它们被困在胃里,四处寻找出口,有的试图去够我的心脏,有的往小腹探寻,直到充满整个腹腔,没有一处不被它们当做出口触碰过,直到我的五脏六腑深深记住蝴蝶的这番造访,它们才肯饶过。 它们从上上下下的地方回到胃里,从一群变成一只,这一只仍时不时地翻转舞蹈,我几乎感觉胃里四处都是它翅膀上的鳞粉,五颜六色,闪烁耀眼,尤其怕我忘了似的,稍有平复就跃跃欲试。
我忽然有些莫名的怕,轻微地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