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之前问过我,或者说猜过。
有一回我们俩一起喝酒,酒过三巡,小黑就直勾勾地打量我,问,睡了吗。
我看过去,没明白,小黑眼神一转,又恍然大悟的,哦,没睡。
我琢磨一下才反应过来,只笑着喝酒,没回复。
小黑一贯直接,“怎么还没睡呢?”
我习惯的敷衍了事,委婉对答,全都被这种直戳要害打乱,脑子里也直勾勾地冲着那个问题思忖答案。
他让我摸不准。
他前一阵忽远忽近,琢磨不明,一下看着在你眼前辗转摇曳,一下又远得让那股勾人像一种幻觉。
比如今晚,他一个视而不见就可以让我既尴尬又难受,瞬间让我无措,再自行消化,他则像一个懒洋洋的放风筝的人。而他又明明那么不容忽视,我即便一眼都没再投向他,也因为他在场感到无形的压迫。
他自在的身形在我余光里穿梭,应酬,喝酒,或仅是沉默坐着,而我眼睛被他长租了位置,总有一角能捕捉。
原来他像蜃景一般,明明不近却从远处折射过来一道如影随形的影子,光反射下我被这些似是而非真假难辨的形容眩晕了头脑。直到有甲方的人过来攀谈,我恍惚差点忘了,我是为了不再被粘贴他的署名,才接受黄总的提议出现在这里应酬。
而他还是严重干扰了我,我对上客户的杯仰头饮尽,脑中却甩不掉一句话反复徘徊。
那之前算什么?
他叫我看不透。
此刻想起那时小黑与我调笑谈他,自嘲地笑,看不透他原本是正常的,我是多了些妄念。
心中杂念纷起,再与客户敷衍几圈,觉得业务也就能聊到这了,再多也是空耗,于是起身敬了酒便想提早离场。
“鸽子啊,”正举杯,黄总一拍肩到我身后,朝对面的客户堆笑,“哎呀家里要早回去,我就先撤了哈,鸽子你陪好哈,陪好!”
不等我回应,黄总边说边退场,对面客户也欣然接受。
我愣在原地,这下走不了了,出来应酬总不能自家公司的一个不留。
人情现实,黄总一向很少早离场,且算是有点底线,多半会护着自己团队的人,今天要不是家里真的有事,那要么就是故意的,要么就是不再在意我和他的关系如何了。
心中闪过一个想法,又马上被我否定。
不可能。
云社是有名的会所,不是那么高端,但是装潢很有品味,老板是个爱好艺术的,所以这边文艺圈的人特别多,多少都能跟老板搭上点关系。这种地方到了下半场就是停不下来的串场了,又玩儿了一会儿,包厢里的人就陌生起来。
来了一个自来熟的大哥,看着很能吃得开的,一进了屋就左右逢源了半天才坐下。隔老远也看见了他,却只跟他抬头意思了一下,并没有跟其他人那样热络,他看见了也点点头举了下杯,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这位大哥一坐下就四处撒摸,眼睛很快落在他旁边那女孩身上。
局上的人,都是人精,多看两眼,旁边人立马就开始张罗,“诶你们认识吗?”
女孩很快接话,“韩导我们可比你熟着呐!”
于是旁边人一招呼,那女孩端着酒杯贴耳跟他说了一声,起身过去那边应酬,他点点头让了条路,而后只见那女孩跟韩导他们推杯换盏勾肩搭背,好不热络,他素着一张脸看了两眼,也看不出是不高兴还是没想法。
“诶鸽子,你们认识吗?”
我正一个人坐着散晕,只听边上有人叫我,一抬头,原来他也看了我两眼,旁边的人精就也操起一身本事,开始张罗。 我轻笑,真是熟练地令人作呕。举起杯,我只笑笑没说话,远远地干了一口酒。
这怎么能让旁边人甘休呢,见我不动,就直接走过来拉我过去,安排到他旁边的空座。
一晚上没打招呼,这会儿说认识也很奇怪,却又要给别人面子,我正要开口,他边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边转头看我,“人家问你认识吗,你说呢。”
一听这话我火冒三丈,转头瞪他,好家伙,他倒会倒打一耙了。
“给她拿瓶水,降降火。”
他把烟夹在手上,却不点,在手背上一扣一扣,又偏着头打量我。
这个表情我熟悉,哥们又瞧乐呢。
旁边的人精自然心领神会,递过来一瓶水,又试探了一句,“哟,这一晚上怎么没说话呢,我还想介绍一下。”
他在旁边很得意地往后一靠,“脾气大,懒得搭理我。”
我被他说得无语,一肚子气,却只能挂着笑脸跟旁边人礼貌应对,于是人家当他在开玩笑,只是也看得出我们是熟人。
他们又扯皮一会儿,边上人跟他交代了一下让照顾我,就去别的地方招呼了。
“你们公司,够贪的。”他点上烟,坐着离我近了点,看着别处跟我念了句。
我看他,猜测着,估计是那边跟他们提案了。
“这是又让你出来应酬了吧。”
“你怎么知道?”
他抬抬下巴,指了一个人,“都是同行,我能不知道。”
我略一思索,“跟你们提案了吗?”
“提了,要不说你们够贪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吐了口烟,这回很正经地看我,“咱们的项目还不够你们忙一阵,这就开始张罗下一个了,嘶,小看你们公司体量了。”
我犹豫要不要顺便开口帮着说一嘴,想起公司种种又咽了回去。
他好像看出什么,“有什么想说吗。”
“没有。”我摇头,举杯跟他碰了下。
我们随意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他带来那个女人在另一边迎来送往也很热闹,我眼神总止不住地往那飘,却不知怎么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