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说而已,能让他这当口心里舒服点,我是开心的。
何谷知道我一直在他家,没在群里说,偶尔私下问我他怎么样了。
我回复,“挺好的,天天在家做戏呢。”
周末的时候,我居然因为没找到理由,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没回家,待着无聊了,就躺在他家落地窗前发呆,他家一层客厅有很高的整面玻璃,朝向很好,能在光线最好的时候晒半天的太阳。
他不拿我当客人的,除了支使我的时候,我俩几乎是各忙各的,他完全没有主人的自觉,就让我一个人溜达。
我躺了一会儿听见他叫我,我想他应该没什么大事,就闭着眼睛装睡,装了一会儿就听见他磨蹭着过来找我了,他坐在旁边沙发上,也跟着我晒了会儿太阳。
“你无聊可以去我书房拿本书看。”
他摸了下我脑袋,感情是知道我没睡的。
“是你要看吧,我只想躺着。”
“我也要看,你帮我也拿一本,我可以给你念一会儿。”
我就知道。
奴仆就是这么被驯化的,经过这几日我已经把女工身份适应得很好,也没什么逆反了,磨蹭了一下就上楼去他书房,因为他没说要看什么,我想大概就是闲书了,于是在他书柜里找了一会儿,拿出本有意思的。
“喏,念吧。”
我把书往他胸口一拍,自己拿了另一卷坐在他手边地毯上,脑袋枕在他身上,很好奇地翻起来,这书我只在国外看到过译本,书店里早就不卖了,网上有卖一些也看着都不是正规出版社,他倒是藏了全套。
果然他看了眼书名就拿起来扇我脑顶,我笑笑没理他,“念啊,我一直很想看来着。”
“你知道这书讲什么吗?”
“不就是西门庆的三妻四妾。”
他叹了口气,似乎懒得跟我掰扯,“这书你还是自己看吧,写得很有意思,而且抛开故事里所谓的社会意义,就单说写这个房事,那遣词造句能百种花样,对仗工整精妙至极,文辞巧绝,听是感受不出来的,你可以好好看看。”
“你没少学吧。”
话说完就被他揪着耳朵表示不满,把书往我肩膀一拍,“想听我念去给我换一本,我桌上不是有正看的吗,夹着书签的。”
难得让他给我服务一回,我爽快地上楼换书去了,仔细一看他桌上放着的,居然是三体。
我很沮丧,“我不爱看科幻,你自己看吧,别念了。”
“嗯,我也不爱念,你去看你的西门大官人吧。”
晒着太阳看书,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我把书一搁,伏在沙发边直接靠着他身上眯起眼睛。
阳光已经没那么饱满,反而很柔和地洒进来,他身上也暖暖和和,这样的时候要是在家里我一定会放点音乐的,我问过他家里要不要放点音乐,他摇头,说静一静挺好,之前我并没发现哪好,只觉得枯燥,现在枕在他身上,听他浅浅的呼吸,偶尔的翻书声变得格外清楚,连衣服摩擦的时候都十分分明,忽然就明白,静一静怎么个好。
他也没有管我一会儿扯他衣角玩儿,一会儿在他身上无章法地戳挠,自己非常投入地享受阅读,我心中一些蠢蠢欲动又滋长出来,矫情地觉得有了岁月静好的理解。
忍不住,我掏出手机拍下了落地窗后的模糊阳光,在朋友圈发了一条—— 还有什么比要拉和尚动凡心更让坏人心痒痒的。
明白不明白的,都不重要,人生难得几回醉,我乐得醉在此刻。
伤总是要好的,熬过出院头些天,他渐渐适应了,也没那么难受,我就不再天天去他家了,他也开始外出恢复工作,生活渐渐回到正轨,反而是周末的时候没什么事了,他也要在家多休息的时候,倒会在他那待久一点。
他之前说我去他那像工作,还要休周末,现在反过来了,倒是像去他那过周末的,只是廉价女工人设不改,免不了还是得给他跑前跑后。
“那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怎么弄的啊?”
“那这不是你在吗,还折腾我,我这岁数了,又受着伤……”
“行行行,我来我来,别演了你。”
“我也不是二十多岁小伙子了,倍儿精神的。”
“哎哟,难得见你服老啊,我一直当你小伙子呢。”
“得了吧你,这时候你还是别拿我当小伙子了。”
我拿起块水果塞住他嘴,贴紧了将他挤在我和吧台之间,挑衅他,“那拿你当什么?”
他一边吃着一边盯着我,吃完了说,“你呀,赶紧回家吧。”
我看他那样儿就想笑,“本来我也是要走的,我看你也适应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
“下周吧,你这两天不是要换药吗,过了周末我去上班顺便就拿着行李了。”
“你要不放这儿一套。”
我眼睛转转,凑过去朝他眨眨眼,“放这儿一套干嘛?”
“我是说以后万一又去何谷那,或者在我家什么的,我给你拿着或者你用着都方便。”
我不依不饶,又贴上去问他,“在你家干嘛?”
我把他挤得无路可退,他开始还端出他往常那个架子来,装模作样地撑着,嘴巴动动要说什么似的,看了我一会儿,眼睛一垂脸一偏,伸手把我推开,转头去吃水果,“你别招我。”
走前那天晚上我在他卧室,睁着眼睛睡不着。
陈姐周末的时候会来大扫除,现在睡的床单已经没有他身上的味道了,只有清新的洗过后的味道。在这的日子从担忧到快乐,到习以为常,跟那天晒在身上的阳光,他的呼吸声,翻书声,一样地经过,一样地会过去,会遗忘。
及时行乐的好与坏,享受时不遑多思,回望时难免遗憾,不计代价的代价,就是当一切时过境迁,一路走来收获了两手空空。
当然我们还会是朋友的,比从前更亲近些,更可信任的朋友。会比朋友多些什么,却也没有多出许多,我和他都心知肚明的。
我披上衣服下楼,倒了杯水,在客厅四处转转。
他家的装修风格和他人一样,冷静,包容,充满理性,又很温暖。我也终于见到他家的花草和鱼了,窗下阳光最好的地方有一排花架,鱼和水景则在客厅拐角阴凉的地方。
我那三条不起眼的小红鱼被他用一个手袋造型的褶皱小玻璃缸单独装着,里面还放了两根水草,如果给我养是活不了这么好的。
“你们就在这住下吧,小红。”
我借着黑暗中的微弱夜灯,抬手轻轻逗弄它们。
“多可怜的鱼,某人还说是自己的宠物,说扔下就扔下。” “你怎么起来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我身后,“起来喝口水。”
“我去给你倒一杯。”
我刚要转身,被他拦住,他握着我端着的杯,就着我手,仰头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把杯里的水喝个干净。
喝完了放下杯,手却没松开,他居高临下看着我,说,“这不是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