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黑夜猎狐(1 / 2)

一岁的小鹿 罗琳斯 4469 字 1个月前

第十六章黑夜猎狐

小鹿花去了裘弟许多时间。不论他到哪儿,它总是紧紧地追随着他。在柴堆旁,它不时地妨碍他挥斧劈柴。挤牛奶的工作也派给裘弟了。他不得不将小鹿关在厩舍外面。它站在门边,从门上的木条中间窥视着,呦呦地直叫到他挤完牛奶。他排命地挤压屈列克赛的乳房,直到它踢着脚表示抗议。每一杯牛奶都意味着小鹿能得到更多的营养。他觉得他能亲眼看着它长大,直到那细小的腿能稳稳地站在地上,蹦蹦跳跳,晃动它的脑袋和尾巴。他和它在一起欢蹦乱跳到两个都躺倒在一块,去休息和凉快一下为止。

天气又热又潮湿。贝尼躺在床上浑身是汗。勃克汗淋淋地从地里回来。他脱去衬衫,光着上身工作。他胸前密密地生着黑毛。汗珠在那上面,就像露珠在干燥的苔藓上一样地闪光。当巴克斯特妈妈确信他不会再需要上衣时,就把它煮洗了一下,晾到炙人的太阳下面。

她满意地说道:“那上面满是汗臭,现在,可一点也没有了。”

勃克伟岸的身躯简直要把巴克斯特的茅屋撑破了。

巴克斯特妈妈对贝尼说:“早上第一眼看到他的胡子和胸膛,真叫我吃了一惊。我以为是一头熊闯进屋子来了呢。”

她对他一天三顿闪电式地吃下去的食物之多感到吃惊。她无法埋怨他,因为他用更多的工作和大量的野味补偿了他吃去的东西。在他来到垦地的一礼拜中,他已经锄完玉米、豌豆和甜薯。他在西面豌豆地和凹穴间新开出两亩地。他砍伐了一打以上的橡树、松树、香胶树以及无数的小树,烧去树茬,修去倒树的枝叶,这样裘弟和贝尼就便于在枝干的横切面上查看它们是否能劈开作烧火柴。

他说:“你们在那片新开的地里种些海岛棉,来春就能有收成了。”

巴克斯特妈妈怀疑地说道:“你们一直没有收获过棉花呀。”

他从容地说道:“我们福列斯特家的人不是干庄稼活的材料。虽然我们在垦地干活,时常也种些地,但过那种你们称为粗鲁和懒散的生活,却是我们的天性。”

她拘谨地说:“粗鲁的生活会使人苦恼的。”

他说:“你不知道我的祖父吗?他们就叫他‘苦恼的福列斯特’。”

她不能不喜欢他。他有着像狗一样柔顺的好脾气。她只能在晚上私下对贝尼说:“他干起活来真象一头公牛,但他却是这样恼人的黑。埃士拉,他真象一只鹫鸟那么黑哩。”

“那是因为他的黑胡子,”贝尼说。“假如我有他那么一把黑胡子,我看上去也许不像一只鹫鸟,但至少像一只乌鸦。”

贝尼的力气在慢慢的恢复中。中毒后的肿胀已消退下去。那响尾蛇咬过的地方和他那用刀割开放出毒血的伤口,也渐渐结了痴。可是只要稍一用力,他就会头晕,而心脏也会像河中汽轮的桨叶般扑扑地跳个不停,气喘吁吁,必须躺平身子才能使自己复原。他浑身坚韧的神经,就像金属的竖琴弦绷在一个脆弱的木头架子上。

对裘弟来说,勃克在家是一个很大的刺激,使他感到非常兴奋。单是一只小鹿已够使他入迷了。小鹿加上勃克,更使他神魂颠倒。他从贝尼的房间逛到勃克正在干活的地方,再逛到小鹿光顾的那些地方,就这样一遍遍地绕着圈子。

他妈妈说:“你得留心勃克在干的所有那些事情,他走了以后,你就可以照样去做。”

他们三个之间有一种默契,那就是贝尼是被免除工作的。

勃克到垦地干活的第八天早晨,他把裘弟叫到玉米地里。有几个坏蛋在昨夜光临过了。半行玉米被掰去了棒。垄行中间还扔了一地玉米外壳。

勃克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家伙干的?”

“浣熊吗?”

“嗨,不是。是几只狐狸。狐狸比我们还喜欢吃玉米。两三个尾巴蓬松的坏蛋昨夜来过了,举行了一次真正的野宴。”

裘弟笑出声来。

“一次狐狸的野宴!我真希望能看到它。”

勃克严厉地说道:“你应该带着枪,在晚上出来,把它们赶走。现在,让我们今天晚上来收拾它们。你必须学得认真些。今天傍晚,我们要到凹穴旁边那棵野蜂做窝的树上去偷蜜,而那就可以教会你如何干那种勾当。”

裘弟不耐烦地度过了这一天。跟勃克打猎和跟他爸爸打猎,性质是不同的。不论福列斯特兄弟们做什么,总有一种兴奋,会使他变得神经质和疯狂起来。他们总是混乱和吵闹的。跟贝尼在一起打猎,是一件比逐猎本身更有趣的乐事。那就经常有机会欣赏一只飞过的鸟,或是去倾听一条鳄鱼在沼泽里喘气。他希望贝尼能和他们一起去掠取野蜂蜜,去追踪那批偷玉米的狐狸。下午,勃克从新开垦的地里回来。贝尼正在熟睡。

勃克对巴克斯特妈妈说:“给我一只盛猪油的提桶,一把斧子和一堆用来烧浓烟的破布条。”

巴克斯特家破布很少。衣服总是补了又补,直到破成碎片为止。面粉袋做了围裙、擦盘布和冬天傍晚由她在上面绣过花的椅子背套,或者做了补过的被子的衬里。勃克厌恶地瞧着她给他的一小把破布。

他说:“行了,我想我们还能用苔藓。”

她说:“这回你们可别都叫野蜂螫了。我祖父有一次被螫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呢。” “就是我们被螫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带着裘弟动身穿过院子。小鹿在后面紧紧跟着。

“你想让你这该死的小宝贝叫蜂子螫死吗?不然,就把它关起来。”

裘弟勉强把小鹿引到棚屋里,关上门。即使去采蜜,他也不愿意和它分离。贝尼不和他们一起去是不公平的。他爸爸的眼睛盯着那棵野蜂做窝的树已整整一春天了。他在等待适当的时机下手。那时,野蜂将会从黄色的茉莉,从桑椹和冬青,从扇棕榈和楝树,从野葡萄和桃树,从山植和野莓子上采集到各种蜂蜜。往后还会有其它花朵,足够它们为自己采集越冬贮备。眼下红月桂和火炬松繁花盛开。不久还会有漆树花、黄花和翠菊呢。

勃克说:“你知道谁最喜欢和我们一起去弄蜜?是草翅膀。他能在野蜂中这样镇静地工作。你会以为那些野蜂把蜂窝送给他作礼物了哩。”

他们到了凹穴。

勃克说:“我弄不懂,为什么你们要让自己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取水。假若我不是马上就要离开的话,一定帮你们在屋旁掘口井。”

“你打算回去了吗?”

“唔,是的。我在担心草翅膀。而且我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喝威士忌。”

那野蜂做窝的树,是一棵枯死的老松树。树的半腰有一个深黝黝的洞,野蜂正在那儿飞进飞出。那树长在凹穴的北岸。勃克在那些栎树下停住,扯下好几抱西班牙青苔。在松树根旁,勃克指着一堆干草和羽毛。

“林鸭曾想在这里做窝。”他说。“它们只见树上有一个洞,也不想想它到底是属于一只啄木鸟的上帝,还是属于那些长着象牙色鸟喙的大啄木鸟,还是属于一窝野蜂。它们只注意到这个洞,就试图在洞里做窝。结果野蜂把它们赶走了。”

他开始去砍那死松树的树根。高空中传来一阵嘤嘤嗡嗡的声音,好像一窝响尾蛇在远处乱哄哄地摇着响环。斧声在四穴里回荡。在橡树和棕榈树上静悄悄地噤声匿迹的松鼠们,在动乱中开始吱吱惊叫。丛莽椋鸟也在失声啼叫。那松树震动着嘤嘤嗡嗡的声音变成了怒吼。野蜂像是小小的弹丸,纷纷从他们头旁飞过。

勃克叫道;“快点起烟来熏,孩子。大胆些。”

裘弟将破布和青苔卷成蓬松一团,揭开勃克的火石筒。他努力用钢片击打那火石。贝尼点火是这样的老练,这使从来没有用过火石的裘弟,想起来更为恐慌。爆出的火星灼焦了引火的破布,可是他吹得太猛了,它们几乎一碰到布就随着熄灭了。勃克放下斧子,跑来把东西从他手上夺过去。他将钢片和火石打得和裘弟一般用力,但他却以一个福列斯特的惊人的审慎,吹着那接触着火星的破布。最后那破布烧着了。他将火凑近青苔。立刻冒起了浓烟。

勃克又跑回松树那儿,使足力气挥动斧子。那亮晃晃的斧刃,一下子就砍进了那朽败的树心。松树长长的纤维战栗着断裂开来。松树在空中吼叫着,好像有一个声音在那儿为它倒下而呐喊。它轰然一声倒在地上,野蜂像一团云似地从它那死去的、破裂的心脏里飞出来。勃克急忙取过那浓烟滚滚的青苔投了进去,尽管他身量高大,却灵活得就像一只鼬鼠。他把那只烟球一下塞进了空洞,然后发狂似地跑开去。他看上去比平时更像一头笨重的熊。他发出一阵怒号,猛拍着他的胸膛和肩膀。裘弟禁不住对他大笑起来。这时,一枚灼热的针刺进了他自己的脖子。

勃克喊道:“快爬下凹穴!跳到水里去!”

他们连滚带爬地翻下这陡峭的岸坡。因为少雨,那渗水汇成的池塘已经很浅。当他们躺进去时,水还不能完全没过他们。勃克掏起一把把泥浆来,抹在裘弟的头发上和脖子上。他自己那头粗密的头发,巳厚得足够保护他了。好几只蜂子跟着他们,执拗地在空中前后回旋。过了一会儿,勃克小心翼翼地抬起身子。

他说:“它们现在应该冷静下来了。可我们简直变成两只猪了。”

他们的裤子,他们的脸,他们的上衣,上面的泥浆都结成了块。这天还不是洗澡的日子,但裘弟领路爬上回穴的南岸,到那两个洗衣水槽去。他们在一个水槽里将衣服洗了,到另一个水槽里去洗澡。

勃克说:“你咧着嘴笑什么?”

裘弟摇摇头。他想起了他妈说的话。

“如果能使蜜蜂把一个福列斯特螫得干净些,我真想要它一窝。”

勃克身上螫了半打刺,而裘弟却逃脱了厄运,只螫到两下。他们谨慎地走到野蜂做窝的松树前面。那烟球的位置放得很好。蜜蜂都被浓烟熏醉了。它们慢慢地聚集在洞穴周围,寻找着它们的皇后。

勃克劈开一个较大的裂口,用他的出鞘猎刀割去周边。他清除了木片和残屑,将刀插了进去。他再拔出来一看,不由得惊叹起来。

“今天好运气!这里足足有一洗衣盆的净蜜哩。树腔里都装满了。”

他拿出一片木屑,上面闪着金黄色,蜜汁在滴下来。那蜂房虽然又粗又黑,可是蜜汁却比上等的糖浆还要纯净。他们装满了那只盛猪油的提桶,两人提着它回到家里。巴克斯特妈妈又给他们带回一只柏木桶。

勃克说:“现在用一洗衣盆的饼干来蘸蜜吃都不够的。”

这次带回来的负担是沉重的。在野蜂贮蜜的树里面,勃克说,这是他从小以来所看到的最大一次收获。

他说;“明天我回家去告诉家里人,他们一定不会相信的。”

巴克斯特妈妈慢吞吞地说:“我想你可以带些回家去。” “不要很多,让我在肚子里装一些就够了。我在沼泽地里看好了两、三棵树,要是它们都使我失望的话,我再来向你们要吧。”

她说:“你对我们真友好。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为你们尽情效力的。”

裘弟说:“勃克,我希望你不回去。”

那大汉戏谑地推着他说:“我走后,你就没有工夫照顾小鹿了。”

勃克显然是好动的。吃晚餐时,他的两脚来回移动,后来又上下踏步。他望着天空。

他说:“一个适合于骑马的好夜晚。”

裘弟说:“你怎么一下子着急起来了?”

勃克停止了踏步。

“我就是这种脾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论在哪儿,我都是满意一段时间,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又不满意了。当我和密尔惠尔、雷姆上肯塔基贩马时,我对天发誓,我简直要爆炸了,直到回到家中才平静下来。”他停了一下,注视着落日,然后放低声音补充道:“我现在正为草翅膀烦恼。我在这儿有一种感觉”他使劲地拍他毛茸茸的胸膛。“他怕是不太好。”

“家里不会来人吗?”

“问题就在这儿。假如他们不知道你爸病得厉害,他们就会骑马来问安,叫我回去。他们想你爸正需要帮助,因此不论情况如何,他们也不会来叫我回去了。”

他焦躁不安地等着天黑。他想把他那些事情做完了就离开。贝尼是个像任何一个福列斯特一样老练的夜猎者。裘弟跃跃欲试地想夸耀他爸爸除去的害兽之多,但这会占去他和勃克出去夜猎的时间。他噤住了声。他帮勃克准备松脂片,以供点火盘用。

勃克说:“我的考顿叔叔有一头红发。那头发真是蓬蓬松松一大堆,像乱草般竖立着,而且红得像斗鸡的鸡冠。有一晚,他带火盘去打猎。那火盘的柄很短,一粒火星从盘里飞到他头发上烧着了。而你要知道,当他向我爸求救时,爸理也不理他。爸还以为是月亮出来了,透过考顿叔叔的头发在闪光呢。”

裘弟听得目瞪口呆。

“勃克,这是真的吗?”

勃克忙碌地削着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