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丛神烦的小树丛压根走的就是吐槽风。它用无比挑剔的眼光,火力全开地全方位攻击着我试戴花环的形象,从我编花环的手艺到挑选野花搭配它“牺牲自己而慷慨贡献出来的宝贵枝条”的眼光,最后竟然到我本人的长相――
“你选择野花颜色的审美还不算糟得离谱。可你就不能选择尺寸差不多的花吗?这么大大小小的一堆是个什么鬼啊?”
“停停!那边有枝条编松了,重来!……什么?反正是闹着玩的,不用太认真?!你就是拿这种态度对待我忍痛截掉的宝贵肢体的一部分吗?!而且,你是想戴到一半,脑袋上被突然松掉的枝条扎个窟窿吗?!”
“你想把这个花环歪一点戴在头上吗?也许是个好主意。……你大概也只能靠这种别出心裁的造型取胜了。”
“啊不不不你还是把花环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吧。歪着戴太蹩脚了,简直像是被蹩脚的猎人用糟糕的手法扔出的绳圈斜斜套住半个脑袋的笨熊。”
……
我正第一百零一次好脾气地在遵循那丛槲寄生的建议,盲目地摆弄那个花环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没有人会来找我,除了……神域的小王子,阿斯嘉德的恶作剧之神,洛基?奥丁森!
我猛然回头,双手还搭在头顶扶着那个花环,整个人呈现一种很可笑的姿势。
然后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在许久不见之后,洛基的外形和我想像中的一点都不一样。他的表情非常灰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滴泪。他那总是高傲地昂起的头垂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站在那里。
“你……你这是怎么了?”我吃惊地问道。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呀?难道奥丁王突然没了?
他站在那里,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我开始觉得事态有一点严重了。
我把那个左戴右戴怎么也戴不好的花环干脆拿了下来,捏在左手里,然后走向洛基面前。
谢天谢地,他这种垂头丧气的姿势,却正好弥补了我们之间夸张的身高差,我终于得以不用太踮脚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整张脸,以及他的面部表情。
他是满嘴谎言的恶作剧之神,纵观整个阿斯嘉德神域,我曾以为只有他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现在我看见他绿眸里堆积到将要满溢出来的最深切的悲伤,仿佛整个神域都在一瞬间坍塌成一堆废墟。那种表情没来由地令我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洛基?”我试探着再度叫他。
他仍然低垂着脸,长长的睫毛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投下一圈阴影。静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抬起眼来,眼中隐有水光,看上去湿漉漉的,明亮而润泽,带着一丝脆弱,令我的心猛地一抽。
“……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你会怎么样?”
我一愣。
“你就是你啊,这有什么好说的?”我觉得愈来愈奇怪了。他就算老去,就算受伤,就算坠落凡间……他也仍然是阿斯嘉德的恶作剧之神,是伟大的奥丁的儿子。即使他换了一张脸,他也仍然是洛基,神域的王子。
我不相信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会忘记这种事情。健忘一向只是我一个人的毛病,它不传染。
那么……难道是他触怒了奥丁王?被剥夺了王子的身份?!又或者,更糟糕一点――就像他的哥哥托尔那样――被剥夺了神格,驱逐下界?!
我的表情不由自主凝重起来,慎重地上下打量着他,可是我发现他的神格仍在,能力也仍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改变,除了他头顶笼罩着的那团无形的阴郁情绪之外。
我觉得我应该鼓励他一下。于是我说:“哎呀,恶作剧之神这个头衔,可不是人人都抢着要的。你想保留这个职衔,我想一点问题都没有,没有人会跟你抢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洛基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的脸颊上那颗泪珠还没有干透,使得他这声冷笑里居然含着一点苍凉的意味。我的小心脏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他的这声冷笑也抖了一抖。 他慢慢说道:“……原来在你眼里,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