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视着他,缓缓地、试探性地把自己的右手向前探出,伸向他正在流血的左脚。他似乎并没有拒绝或者躲开的意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绿色眼眸停留在我脸上,目光变幻莫测。
我的指尖轻轻碰到了他的脚背,一丝冰凉从那里迅速传进了我的身体里。我顿了一下,似乎感觉在同一霎那,他的脚也极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我仍然直视着他的双眼,右手慢慢继续向前探伸,握住了他的脚腕。
他并没有抗拒的意思,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是一片空白,令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想法。
我微微向前倾身,左手也随之伸过去,掌心飘出一阵轻烟一样的细弱白雾,飘向他的脚底――没错,我觉得我今天真是逆天了,我居然同时在维持两个幻境――一个用以遮掩这座牢房,另一个在为他疗伤。这种强大得近乎可怕的力量蕴藏在我的身体里,平时无处可寻,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爆发过;但是现在,它们却这样完全无所遮掩地袒露在他的面前,仿佛一座不可探知的丰富的宝藏,向着他敞开了大门。
我知道这样无所保留地显示自己的力量――尤其是在他的面前――是危险的。他不会像旁人一样提防我,却会开始思索这力量如何为他所用。而他所计划着的一切显然都是极端危险的,我不知道是否称得上邪恶,但毫无疑问他想要我去做的一切,都需要冒险。而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否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那团小小的、温暖的白雾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脚掌,连着我的右手一道淹没其中。我盯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我想我就是。虽然在你眼里,我不值得信任。”
【不要抛弃他。】弗丽嘉的声音仿佛又在我耳边响起。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是不是?即使连我这个盲目的脑残粉都曾经在纽约的决战里失去过对他的信心,但是他的母亲却从未动摇过她对自己小儿子的爱与信任。
和她这种毫无保留、也毫不犹豫的爱相比,我想我所以为的、自己对他的那点感情,的确是算不上什么的。它甚至没有重要得令我一辈子盲目下去。
但是现在它突然跳了出来,叫嚣着要我这样做了。
在弗丽嘉去世之后。
我曾经想过,这种逐渐强烈起来的、叫嚣着要我不顾一切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
回到阿斯嘉德之后,我们就被隔绝了。我们甚至不能像从前那样偶尔在神域的什么地方见面或交谈。一切有可能制造好一点的回忆或者好一点的感情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我曾经在想,也许是那些只存在于我一个人脑海之中的回忆,被我反复拿出来回顾和品味,在这种一再的重复解读里被我的追悔和思慕所扭曲了,因而产生了某种新的错觉,驱使我变得更加盲目,更加激切,不顾一切地想要寻求一个能够重新赢回他信任的机会?
但是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推论。
这并不确切。
我仍然在潜意识的某一角惧怕着他对我的无情,仍然惧怕着这种奋不顾身的投入会让自己失去一切。但这些冷静的清醒的理智,都不足以阻止我想要继续接近他的渴望。他曾经是我在神域唯一的朋友或同伴,现在仍是如此。
大家都说他是个坏孩子,是个恶棍,也许我在他还没有害到我之前就抽身跳出这件事是我的幸运;但是我却始终觉得,我并不会因此而成为那个大家想像里悲惨得不得了的牺牲品,因为我大可以拒绝那些自己无法承受的危险,比如在简?福斯特的实验室外耍点小手腕避免伤及人命,比如在曼哈顿街头临时决定和娜塔莎?罗曼诺夫合作――
我才是那个恶劣的孩子。我才是那个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刻背后插刀的坏同伴。大家都说他总有一天会害到我,但是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好像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捅了他好几刀了。
这是一场在感情上并不公平的交往,我承认。但是这也同样是一场我并没有输出去多少的交往。至少看现在的情形,我完全自由,未受任何惩罚;而他却不得不被囚禁在阿斯嘉德最深最严密的地牢里度过余生,甚至不能够保护他唯一真切爱着的母亲,不能够参加她的葬礼――这还不够吗?
我想要接近他,这与弗丽嘉无关。她的托付或她的死亡,只是加强了我这么做的决心而已。或者说,只是给了我自己一个绝好的借口光明正大地这样做而已。
洛基似乎有点怀疑似的,脸上露出了嘲弄一般的表情。
“你又想说着那些伪善的话,打算去做什么愚蠢的事呢,嗯?约露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