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多么愚蠢的问题呀。他觉得只有她会问这种答案明显到一目了然的问题,于是露齿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笑容中透出的虚伪感。
“哦,得了吧,约露汀。时过境迁之后再来遗憾或悔恨,是最无用的――”
他注视着她难过的面容,忽然倾身向前,接近她的脸,一字一顿地继续道:
“比如……奥丁?”
然后,他看到她的脸上霎那间就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他哼笑了一声,重新往后靠回了沙发柔软的靠背上,想了想,觉得奥丁既然已经死了,作为好歹把他抚养长大了的养父,他也不妨遵从一下死者为大的法则,替奥丁说两句好话粉饰一下形象吧。
“……不过,到了最后,他看到我和托尔,竟然还称呼我们为‘我的儿子们’。”
他用一种更奇怪的、好像极端嘲讽,又有点悲凉的语气,这么说道。
“‘我的’,儿子‘们’――”他拖长了声调,强调似的咬着重音。
然后,他停了下来,就好像等待着她一厢情愿地对此作出评论似的。
她一时间觉得自己今天迄今为止在这个房间里所听到的一切好像都是那么难以置信,不由得低下了头,望着他们的手――她刚刚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好像也大发慈悲地并没有立刻甩开她的意思;于是她也想了想,大着胆子试探似的慢慢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腕间向下一点点滑到他的掌心,然后――趁他没有反应的时候,一下子蜷起五指,把他那只稍嫌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温热的手中。
他好像被她掌心的温度激得抖了一下,猛地抬起眼来盯着她。但是她根据自己一贯的经验,既然得手了就不会轻易放开。
她继续用力紧握着他的手,也继续低垂着视线,轻声说道:“他没说错。”
洛基:“……什么?”
他反问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可置信,但她才不在乎。
“奥丁并没说错。”她说,“人们在死之前,往往说的都是自己内心最想表达出来的言语。――我是这么认为的。”
洛基沉默良久。
最后,他奇怪而突兀地笑了一声。他的笑声里带着一丝熟悉的、乖戾的情绪。
然后,他就那么用一种奇特的、安安静静的语调,反问道:“那么你自己呢?约露汀?在你把自己的胸膛撞到黑暗精灵的飞船上的那一霎那,你想说些什么?”
她猛地抬头盯着他!
然后,她看到了他的表情。脸色苍白,眉心皱起,薄唇紧抿着,那双绿眼睛里却仿佛燃烧着两团小小的火焰;当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的时候,他那双薄唇微微开启了,又很快像蚌壳一样更紧地闭起来――像是有点吃惊于她下意识的激烈反应,又微微有些防备,仿佛是担心着她等一下会说出什么伤害他的话来似的。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
这种表情……那个时候的奥丁,也曾经看到过吧。
在死之前的奥丁,看到了已经变得乖僻、偏激、难以捉摸、总是在铤而走险的洛基,再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样……真挚的神情。在对方面前,无所保留地显示出自己真实感受的神情。
所以,奥丁会最终那么说吧。 唤他“我的儿子”。
不管奥丁这么做的用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奥丁想要借此再一次拉回洛基的心,让他和托尔站在同一阵线上对抗更为强大莫测的海拉,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低低笑了一声。
“那一瞬间我的头脑里是一片空白,”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什么都没想。”
在她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她发觉似乎有一丝失望的神色从那双绿眼睛里一掠而过。不过他掩饰得很好,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就好像是她再说什么都不能令他惊讶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