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岌笑了,眼底却很冰冷。
“岁杪,他们都认为我不该活着。”
程岁杪跟了陆岌这么长时间,他其实意识到了陆岌曾经一定是遭遇过什么打击,才会这么反常。
否则换成是他,就算家人跟自己并不亲近,他也不会犯下谋逆大罪,让全家人陪自己一起去死。
听陆岌这样说,程岁杪叹了口气,坐下继续帮他热敷。
“我看你虽然与其他人不亲近,但好歹是一家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咳咳。”
门口站着的木团轻声提醒,程岁杪立刻站起身来,果然没一会儿,三皇子司辛过来了。
“哎呀,然疏,听说你被你祖母打了,我原本还不信,现在看来……唉,是本宫对不住你。”
“陛下言重了,她一个老糊涂的妇人,什么都不懂,忍她几句埋汰没什么。” 司辛年岁不大,说这些话的时候,总给程岁杪一种小孩子硬装大人的既视感。
他握了陆岌的手安慰他:“然疏为本宫所做的一切,本宫皆不会忘记,待本宫继承大统后,必会好好补偿你和你的家人!”
“谢陛下。”
程岁杪暗自在心中腹诽,虽然人家是新帝登基,但好歹是登基了,你们以为那么轻松就能把人家拉下马?简直是异想天开。
司辛他不了解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陆岌也这么单纯程岁杪真是无法理解。
但他已经看清楚了他们的计划惯性。
跟之前陆岌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一样,他那时只是待在陆府安静地等待事发,现在的司辛和陆岌也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
一开始程岁杪还以为司辛带来的那些兵是要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后来渐渐看清。
那些人除了帮司辛更好地掌握整个陆府,另外最重要的责任就是保护司辛的人身安全。
程岁杪也想清楚了陆岌那古怪的病症。
他刚到陆府时,陆岌的病情十分严重,看着他总觉得说不好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可现在,他有十成的把握相信,陆岌已经痊愈了,只是搞不清楚他是从来就没有病过,还是一点一点悄悄痊愈的。
为了掩人耳目,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包括跟陆岌朝夕相处的他,也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李肆渠和杜韫,毫无疑问是陆岌的人。
程岁杪觉得自己真是愚蠢。
一个柳芜不在陆府也就罢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日日都能见到李肆渠师徒俩,却从来没发现什么端倪。
现在碰见他,杜韫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岁杪不禁思考起来,这就是把九族豁出去的心理素质吗?
从自己做不到的角度来说,他确实甘拜下风。
六月中旬,盛夏。
陆府关门闭户将近半个月了,芸城大乱,官员暴毙,流民攻城。
京城新一轮的风起云涌也开始了,流言四起,说二皇子得位不正,弑父弑兄,证据确凿,已经被太后斩杀于殿前。
当朝大将军隋磬云带兵支援三皇子司辛,抵达陆府,还带来一个人。
双手被绑在身后,麻布缚面,隋磬云向三皇子禀告那是杀了他父亲的真凶,二皇子的爪牙。
三皇子连他的头套都没有摘下,一剑割下了他的头颅。
好死不死那颗头滚到了程岁杪脚边,他还没从那血腥的场面里缓过神来,鲜血沾到了他的鞋。
抑制着几乎冲出喉咙的尖叫,程岁杪往后退了半步,被陆岌拉到怀里。 司辛见他们这样,嗤笑一声,自己过去扯掉了布,露出的,居然是司贤的头。
司贤死不瞑目,双眼充血。
程岁杪不是很确定他知不知道是自己的亲兄弟对自己痛下杀手。
司辛放声大笑,陆岌握了握程岁杪的手,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
程岁杪去看陆岌的表情,他比自己镇定太多。
一点儿不失控,就像曾经看过许多次一样。
程岁杪认为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苦命人,莫名其妙就被带到了炼狱中与鞥中为伍。
他不想参与党争,无论是赢还是输,无论是被嘉奖还是被诛九族。
他只想好好活着,安安稳稳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