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钰余光瞥见他的眼神,不禁脸色阴沉:“你想什么呢?”
阿浩反应极快地说道:“世子爷,要奴才扶您去主院吗?今儿个毕竟是您大喜的日子。”
他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殷清钰彻底黑沉下脸,仿佛下一秒,就能沁出水来。
他现在这副样子,能去干什么?
殷清钰张了张嘴,正要吩咐阿浩扶他去书房,忽地皱紧眉头,这桩婚事是陛下亲指,若他不去,一旦事情传出去,不止自己名声有瑕,还会招惹来其他不必要的是非。
他沉吟片刻,说道:“扶我去主院。”
入目一片鲜红,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铺张奢靡的布置也格外刺眼。
殷清钰叹了口气,府里为了这场婚事,准备了不少时间,务必要让新娘子看到王府的诚意。
这就要提到惠王府如今的处境。
惠王乃是大行皇帝的亲弟弟,野心极强,早在大行皇帝身体不行时便开始下注,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不是惠王最看好的三皇子,也不是朝臣所向的六皇子,而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殷九黎。 殷九黎英武不凡,可惜生母早逝,无人庇护,一直觊觎皇后之位的张贵妃几次被大行皇帝以先皇后为挡箭牌,不得上位,便迁怒到先皇后唯一的儿子身上。
彼时,殷九黎不过十岁,便被张贵妃算计,派去镇守边境,北地风声猎猎,苦寒无比,说是镇守,实则是明褒暗贬,将他驱逐出权力中心。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以为的早就踢出皇位角逐的人会在所有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亲自率领雁翎军回京,皇城指挥使更是不知何时成为他的人,在大行皇帝驾崩之时,开城迎君,殷九黎直取皇位。
殷清钰当时年岁不小,跟在惠王身边,亲眼目睹那惊世骇俗的一幕,黑压压的雁翎军如黑云摧城,滚滚而来。
六皇子被三皇子砍头,三皇子洋洋得意之际,一道箭矢陡然刺穿眉心,众人震惊不已,顺着箭矢轨迹望去,只见弯弓射箭之人,正坐于马背之上,黑金甲胄冷硬无比,袍服猎猎作响,正是英武非凡,如战神临世的殷九黎。
他似有所觉,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众人,一刹那,殷清钰全身颤栗,只觉夜风也浸透了血腥味。
不过一夜,京都的天变了。
下注失败的惠王急于转圜,获得新帝信任,殷清钰自然也知晓,只是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竟落在他自己身上。
因为他这桩婚事,便是惠王取信陛下的代价。
沈太傅是三朝元老,门生故交遍布天下,可以说,他的地位如国之柱石,牢不可破。
而他迎娶的对象沈如意,正是沈太傅最宠爱的孙女,他曾听闻沈如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从未想过,对方会求皇帝下旨赐婚。
等殷清钰得知时,一切已由不得他。
他的父亲母亲满意,沈太傅沈如意满意,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他。
阿浩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主子,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暗暗着急,这可是大喜的日子,世子爷这副模样,万一被人看见……
他不得不小声提醒:“世子爷,主院到了。”
殷清钰收拢表情,微点下颌,这才看向紧闭的房门,下一刻,他推门而入。
房间里燃烧着龙凤喜烛,烛光映亮整个视野,千工拔步床上,穿着红底锻绣如意云纹的新娘端坐其上,宽袖窄腰,散开的精致裙裳下,微微露出一点红绸鞋尖。
她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盖头,红色流苏蜿蜒坠下,烛光下,勾勒出一点温馨之意。
“世子爷。”两侧丫鬟行礼之后,鱼贯而出,不忘掩上房门。
听到声音,作为新娘的沈如意下意识攥紧手掌,低垂着头,脸上一阵阵发热,她看不见,也能猜到,自己肯定脸红了。
尽管婚事是她求来的,可这也是她第一次嫁人,之前的勇气仿佛都在求婚时耗干了,这会儿只剩下满腔的紧张、羞赧,还有隐隐的期待。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相反,还很庆幸。
一线烛光映入眼底,大红盖头被掀开,烛光下,沈如意脸颊绯红,清丽脱俗的容貌如荷苞初绽,她羞赧地抬起眼帘,望向自己的夫君。
只一眼,她便定在原地。
殷清钰淡淡收回视线,脸上无悲无喜,确实很漂亮,不是他喜欢的人,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夫君。”沈如意捏紧指尖,柔声唤道。
殷清钰应了一声,看也不看一旁的合卺酒,直接告诉她:“你是我的世子妃,我会永远敬你。”
“我们安置吧。”
沈如意脸色煞白,错愕地看着他:还有合卺酒……” 殷清钰一怔,满不在乎道:“今天太晚了,以后再说。”
说完,他自顾自脱下外袍,他的态度简直如琉璃一般,一眼望得到底,挂上外袍,他似乎发现不对,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新娘子:“你怎么还不安置?”
沈如意强忍羞赧,伸手要帮他:“夫君,我来帮你。”
男人猛地躲开,脸色很不好看,硬邦邦地抛下一句话:“不用。”
他说完和衣躺在外侧,看也不看她,便径直闭上眼睛,仿佛真的累极了,睡着了。
沈如意咬着下唇,望向一滴一滴的烛泪,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啊,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收场。
第二天一早,殷清钰便带着妻子沈如意拜见公婆,她是书香门第,礼仪规矩自然都上佳,惠王妃更是满意无比,当场褪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嘱咐她好好操持家务。
她怎会不满意。
儿子娶了沈如意,有沈太傅这样一个助力,沈祭酒这样的岳丈,成算只会越来越大,看吧,那些庶子,他们加起来捆成一团都不如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