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我终于依依不捨地离开柔软的汽车驾驶座。当我以为我正面临失恋之时,下一场邂逅便相当迅速地到来。
「砰砰砰!打打打!杀啊杀啊杀啊!去死吧!哈哈!」
「你怎么那么聒噪啊。」
沉重的衝锋枪在我手中不断喷发出子弹,殭尸怪物死亡的悽惨哀鸣,弹壳落地的清脆声响,支配战场的那种爽快感……店员小姐,这支枪我包回家了,它是我一生的伴侣,再也没有人可以拆散我们。
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十五分鐘后,我沉痛地看着一个油油胖胖的男人接手我心爱的衝锋枪宝贝。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千万要等我啊!一定!
幸好,接下来我遇到了能够治癒我心灵伤痛的完美对象。
「可恶,又输了!再一次!这次我一定要用必杀技把你打得落花流水,觉悟吧……!就是现在!看我的密技,左下右ba右下左c——」
「我第一次知道有人会和格斗游戏的敌人对话。」
我花了三十分鐘鑽研主角拳王的技能。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最佳的伴侣了,我们会同进同出,一起经歷人生中的大小事,然后一起磨练技术,使用你老爸交给你的密传之技,击败无数前来挑战的敌手。
「好啦,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
看看手錶,时间才不过八点十分,谢御铭居然说出这种没血没泪的狠心话。
「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这里晚上十二点打烊。」
「那么我的世界不需要时间观念了,全都给我冻结吧。」
「刚才你总共花了三百六十元,星期一还我。」
咦?才眨两下眼睛的时间,突然六餐的餐费就飞了吗?难道我被抢劫了?这就是隐藏在游戏中心背后阴暗的真相吗?
不过,现在的我只想享受虚幻的甜美,就算被骗我也甘之如飴。
因为这种感觉是多么地青春,多么地幼稚,多么地单纯。多么地,像个普通人啊——
令大脑晕眩的尖锐声响划破空气。
即使是在吵杂的游戏中心,那个巨大的碎裂声仍旧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之间,所有属于生物的声响全都寂静,只剩下不同游戏机交错播放着欢乐的背景音乐,与眼前的景象形成怪异的对比。
这次我看清楚了,将整片玻璃窗撞碎,正朝着游戏中心内部突进的巨大怪物,就像是一隻白色的狮子,只是体型有双倍大。牠的脸周没有柔软的鬃毛,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坚硬锐利的尖刺,面目狰狞,尖锐利牙外露。而这次,怪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像来自地狱深处一般,一股沉重的黑暗染上周遭空气。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突然之间,我除了各种音高的人类尖叫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而整个游戏中心像是遭遇到了强烈地震,机台晃动,电灯闪烁,不停有巨大的重物倒下,视野被迅速移动的、飞扬的、坠落的、摇摆的,各种杂乱的东西佔满。
我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遵照从小学习到的地震防灾守则,靠着墙蹲下缩成一团,双手护住头顶。
游戏中心是不是要被毁了啊。在这短暂却又极度漫长的时间里,我脑中在想的居然是,如果之后世界变得常常会有怪物袭击事件,那似乎也不错。如果怪物的存在变成对所有人来说的日常,那么或许所有人看起来就会是一样地平凡……
又一阵剧烈晃动,我没稳住平衡,趴倒在地,一个巨大的影子笼罩了我。
不会吧。我抬起头,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直到视线与就站在我正前方的巨大怪物深深对上。
怪物的眼睛是红色的,张开的血盆大口喷出了些口水。
我要死了吗?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没有天真到认为每次都会刚好被救。再说,这次是发生在人群拥挤的游戏中心里……其他的人还好吗?街上怎么样了?怪物是从哪里过来的?就算此时此刻才在担心这些事情也没有用了。怪物的利爪与我距离不到一公尺,只要牠一抬掌,我的头可能就会和身体分离。
——然而这次,怪物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牠就这么转身,动作轻柔得像隻猫咪,接着又像子弹一般俯身衝出去,衝出了我的视线。
游戏中心内的惶恐尖叫声还没有减弱。我独自一人趴伏在地,当机的空白脑袋完全无法思考。
回过神时,我已经以爬行的姿势,拖着自己离开充斥着烟尘与杂音的游戏中心。然而外头的街道一样吵闹,各种比一般间谈还要略为高频的人类嗓音包围了四周,令我一时不知道该朝何而去。
然后我发现前方地面一片狼藉,落着人们在惊慌之中丢下的东西。其中有一张断裂成两半的卡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似乎是从更前方一个被严重撕裂的蓝色包包里掉出来的。
卡片的整体色调让我觉得相当熟悉。我爬起身,将卡片碎片捡起。
那是格致高中的学生证。
我将断裂的两半拼起,看着学生证上的大头照与学生姓名。
骚动声不知从何时起渐趋平静。数名警察出现在现场,开始指挥秩序、疏散人群。我在有人注意到我之前,将学生证悄悄收进长裤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