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2 / 2)

她知道祖母曾经是个女将军,但自从生下父亲后就从未再出现在军帐之中,十七年前的事情,为何她也会参与其中,甚至能瞒着父亲救下聂家两个幼子。

陛下在其中又担当着什么角色?

霍真真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她甚至有些后悔临走之前没多问祖母几句。

“霍将军当初选择出走荆州其中也有霍老夫人的建议,若非如此,恐怕我那弟弟长到六七岁,便藏不住了。”聂晁出声解释。

“所以,父亲后来不再提起回京之事,也是因为认出了聂猗的样子?”霍真真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你既知道他的存在,就从来没想过和他相认?”

若是她,恐怕真的很难忍住,那是存留在世上的唯一的亲人,要用多大的耐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相认。

聂晁摇头,他不知道霍将军是怎么想的,但他能继续护着聂猗,已经令他心存感激。至于聂家遭遇的那些过去,他不敢有过多的奢求。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连他都要经历很长时间才能反应过来,他怎么忍心再让无辜的幼弟去承受他的这份痛苦。

他曾在远远的一角看过他明媚、纯真的笑容,这便已经足够。

那些事,他做的成便做了。

败了,至少聂家还有人在。 “你这些年同祖母一直有联系?你…若是一直有记忆,是何如…”霍真真眸光微闪,眼底夹杂着一丝探究。

她没有问完,但聂晁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任谁亲眼目睹过家破人亡,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藏匿起来活到现在。

他能。

他只能选择忍着,那砍在母亲背上的那刀,直到现在午夜梦回他还会想起。可霍老夫人说过,要想报仇,他就得先活下来,否则只会像个废物一样被那些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轻松的杀掉。

所以他不能死,他像条断了尾巴的狗一样,藏在阴暗角落里狼狈的活着,只有午夜的噩梦不断的提醒他,要活着,要复仇。

“郡主觉得我该如何选择,是去荆州大哭大喊求霍将军为我做主,还是拿把刀架在脖子上,让陛下还我聂家真相?”聂晁语气嘲讽,神色不耐的看向面前的少女,说出的话越发尖锐。

“霍家从未放弃过你,否则,早已不问世事的老夫人那年如何会去救你。陛下又怎么会放任郡主来这里找你?”江书砚不疾不徐的开口,他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过去种种不能复返,既然我们已经来到这里,这次你会怎么选?是要将过去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说出来,还是选择一个人去面对?”

“聂公子,许多事情,十七年前陛下和将军无能为力,但现下情况不一样了,一意孤行不如再信一次这些人?你不想同你弟弟相认,看他结婚生子?”

聂晁身子一僵,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他闭了闭眼睛,在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十七年前的夜晚,父亲被先帝诏令进宫,而母亲也在这一夜突然临产…所有的事情全都撞在一起。”

他弓起身子,双手扶在头上,艰难的说:“母亲刚诞下幼弟,我们正沉浸在喜悦中时,忽然有一批黑衣人闯了进来,先是一声不吭的杀了所有的护卫侍女。”

“母亲…母亲…”他的嗓音哽咽起来,话说的断断续续:“她将幼弟塞到我的怀里,只说温柔的朝我说了句‘别怕’,然后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拿起佩剑就同人厮杀。”

“可…可她身子本就虚弱到极点,却硬是拖到霍老夫人的到来。那夜,七八个黑衣人将我们围在中间,剑挡不住的时候她就用自己的胳膊,用她的后背去挡,衣服上的血、地上的血流了一大片,那件白色的衣衫到最后全被染成了血红。”

“到后面她早已经没了意识,怀里却死死的将我和弟弟护在怀里。直到她看到,霍老夫人带着人冲了进来,才放心的倒了下去。”

“我们之间的告别,只有‘别怕’二次和她最后已毅然拼搏的身影。我有时候都在想,为什么老夫人不能早来一点,哪怕早一刻钟,是不是母亲就不用死,或者,她干脆不要来,让我们一家在下面团聚,反正父亲那一夜也再未回来。”

聂晁抱着头久久不能缓过神,那段记忆,藏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同人讲过。

霍真真神色担忧,眼眶也忍不住泛红,她抬眸看向江书砚,眸光相触,江书砚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开口说道:“这些年你一直在这里生活?”

聂晁攥了攥拳头,坐直身子时面色已经恢复正常。

他看向霍真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夫人曾说可为我安排一个隐蔽的地方生活,但我那时太过痛苦,根本没办法在接触任何和燕都有关系的人。”

“于是她便差人将我送到这里,和平帮是霍家一个过去的旧人创建的,自那以后,霍老夫人便每隔一段时间差人给我送些物件。即便金叔不说,我也知道是她安排的。只是一过十七年,我们一个不能出燕都,一个回不去,终是再没能见过。”

“那金五和你有何关系?聂府的那座宅子是你让他给我的?”江书砚又问。

聂晁这才抬眸正眼看向他,眉心微微动了,眼梢温和:“是他非要如此。”

“我本不想将他牵扯进来,但你过去救过他,且…”他眸光移向他身旁的女子。

自霍将军之女明珠郡主即将启程回燕都的消息一传开,明里暗里就有许多家在观察,他们自然也有派人手打探消息。其中不乏一些郡主疑似与刑部侍郎江书砚之间的关系猜测。

所以他们最后决定赌一把,要么这消息传到霍家耳里,要么这消息最后到的是天子手上,总归于他没有什么坏处。

这场赌局,是输是赢,聂晁无法确定,但至少,好像有一些希望了。

他从郡主的眼中看到了怜悯和痛惜,只要有痛那就代表她真的在乎。

聂晁看向眉梢变冷的男人,挑了下眉,继续道:“于是我便决定将聂家这座宅院交到江大人手上,我想,即便那里的血腥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但只要稍微用心一点,便能发现其中的异处。”

“说到这儿,我还要谢谢老夫人,这院子是她一直留着,也是她让人交给我的。”

“说到底,也是给我留了个念想。”

到最后,他话里很难不能听出里面的怀念。 霍真真想,他可能是想起在那里的生活,想起他的父亲和母亲,想起刚见到这个世界就变成孤儿的弟弟。

她扯了扯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慰道:“会有再见天日的那一天,届时你和聂猗会再见面的。”

“郡主,他过的可好?”聂晁神色略显期待的看着她。

霍真真顿了顿,回想着过去的种种,神色认真,语气诚恳:“聂猗很好,他自小就十分懂事,虽是吃百家饭长大,但性格活泼好动,年纪轻轻如今已经做到校尉一职,我父亲对他也很是赏识。”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过去的阴暗全都掀开,让你们兄弟二人可以肆意的走在阳光下。聂大哥…”霍真真迟疑了一秒,试探道:“家父同你父亲交好,我叫你一声聂大哥可以吗?”

聂晁神情一时茫然,这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霍真真浅笑一下,继续道:“聂大哥,祖母知道我来此没有阻拦,陛下大抵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些人都是支持你的。你还有什么顾忌,那个当初害得你家破人亡,霍家军伤亡惨重的人,到底是谁?”

“我…我不知道…”聂晁怔怔道:“我只知道,那夜父亲突然被召唤进宫,母亲死后我整个人都恍惚了,到后来才知道,那夜先帝去世,新帝登基,父亲却再也没有回来,甚至,连他的名册和关于他的一切资料都被处理干净了。”

“这世界上,除了我,已经没几个人记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