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 / 2)

方采薇就不同了,她本来就比范明珠有宠。后来怀上龙胎,生的又是女儿——郭敞亲近起女儿来就放心多了,甚至某种意义上,他得通过亲近女儿这种行为,补偿刻意忽视儿子时的愧疚心理。

这约是一种自我说服:自己并不是一个坏父亲,也会疼爱孩子。对儿子的疏离,更多还是害怕孩子早逝,根本留不住,最后只能徒增伤痛。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自我说服也是现实。

说实话,在郭敞的后宫中,如果不是想着儿子继承大统,生女儿真的比生儿子好处多得多。仔细看看,凡是生了儿子的嫔妃,哪怕最后能复宠,中间也冷落了一段时间。更何况,不是人人都能复宠的,大多最后就泯然众人了(儿子活下来的另算)。

如今生了皇子的后妃也不少了,但儿子还活着的就三个。一个是冯贤妃,一个是范明珠,还有一个就是范明珠后头生下皇子的小妃妾(之前夹在二皇子和范明珠所生皇子之间的那位皇子正是去年没的。这种事对郭家的宫廷算是习以为常,波澜不兴了)。

那小妃妾位份低得很,小皇子生下来了,也只封了个才人。郭敞并不大喜爱她,但她‘运气’很好,难得一次侍寝就怀上龙胎,生下了皇子。因着她本身位份太低,作为皇子之母,实在不好看,所以便是无宠,也因着生育之功晋了才人。

而这三个妃嫔,又有哪个算有宠?因着儿子,面上该有的都有,但没有宠爱的后妃,总是差着点儿什么。就是冯贤妃强些,毕竟她是四妃之一,身份高贵。再者,二皇子已经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了,她不大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不必说,作为活着的皇子中最年长者,他还有继承大统的极大可能......

“...正月里,下头进上的好东西真多,宫里也是处处有赏赐!”清新殿里,小宫女满面红光地串闲话。这段时间她们做侍女的,也是大小红包不断。有的是惯例该赏的,有的就是主子心情好了,或者得了宫廷的份例,见者有份,随手打赏。

“是啊,这几日好东西流水似的送来呢!我听说蜀锦和于阗玉是紧着咱们娘娘先挑的!”另一个小宫女与有荣焉道。

“这可奇了,我没听过这事儿...蜀锦和于阗玉可都是珍品,别说是娘娘们了,就是圣人,也是盯着的吧?” 蜀锦不必说,自古以来就是‘奢侈品’,至于于阗玉,就是和田玉。在大燕以前根本就是皇家特许,普通人所用玉料都是地方玉,根本用不上‘于阗玉’。也就是本朝皇室不在意什么‘皇家专用’,再加上技术进步,于阗玉开采量增加,这才民间也用上了和田玉。

不过即使是这样,最好的和田玉还是只会落入特权阶层手中,其中最主要的自然就是皇室了。

“盯着归盯着,谁叫官家发话了呢?”先头说话的小宫女满不在乎道:“官家知道我们娘娘喜爱这些,特别是羊脂玉...这就先让我们娘娘挑选了。”

后半句其实完全是废话,好东西谁不喜欢呢?但最后是方采薇先挑,只能是郭敞给予的权力。

“因着这事儿,还闹出了一场风波...你是不知道,那些于阗玉器里,有一只最上等的羊脂玉刻的是‘珠联璧合’。范美人见过了,便一心一意想着那该是留给她的,谁承想我们娘娘见了也爱极了,便先选了去。”

“这是什么说法?凭什么范美人见了就以为是留给她的?”另一个小宫女不解。

说起这事儿的小宫女没直说,只是笑容奇妙,而很快对方也反应了过来——范明珠范美人生下的皇子,虽还是病殃殃,大家都猜他迟早夭折,但到底还没夭折不是?如今早到了年纪,自是由官家取了大名的。

郭璧...他们这一辈,皇子并宗亲人家的孩子,都是从‘玉’字旁的。这个名字本身没什么,寓意挺好的——从‘玉’的字,就少有意头不好的!甚至很多字眼因为意头太好,外头宗亲还不敢用呢!相比之下,‘璧’这个字根本不出众。

即使古人眼里,说到‘璧’就会想到和氏璧,而和氏璧用来刻了玉玺,玉玺象征着皇权。

总之,因为范明珠生下的皇子名‘璧’,她自己又闺名‘明珠’,合起来本就是珠联璧合。她是想着要了这只刻着‘珠联璧合’的羊脂玉,给儿子佩戴。都说‘人养玉、玉养人’,多少有些替儿子养生的慈母新厂。

“...哦,我明白了...不过,这种事儿又没说透,也就只能想想了。不然,难道还能嚷出来?真要是那么说,那凡是‘珠联璧合’都该是范美人的了。‘珠联璧合’又不少见,锦缎上面就很多,难不成都归范美人?忒霸道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范美人还是气不过,刻意为难我们娘娘呢!”作为清新殿的宫女,自然是站在方采薇的角度说话的。

“范美人又没宠,怎么敢为难我们娘娘?”

“再是没宠,人家也养着皇子。只要做的不过分,什么事儿不是轻轻放过?有这样的底气在,人家敢得很呢!”

“哼...这算什么?我们娘娘不是也养着小皇女!”

“皇子和皇女还是不一样嘛,而且宫里的皇子一向金贵。因着这个,养着皇子的妃嫔更多一分体面呢。”

“有什么不一样?要我说,这宫里养着皇女还更好呢!生了个皇子,都不知道养不养得大。真等到没了,那就是万事皆——”

“咳咳、咳咳。”不轻不重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个小宫女越来越‘肆无忌惮’的闲话。

然后两个小宫女抬头,顺着咳嗽声看过去,立刻站直了身体,垂着头害怕道:“赵姑姑。”

赵秀姑盯着两个小宫女,表情严肃,冷哼了一声:“你们倒还认得人?我还以为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什么都不知道呢...娘娘的事儿,是能这样议论的么?更不必说涉及到皇子。这要是被什么人听到了,往外一说,你们以为会怎样?”

“言语大不敬,甚至诅咒皇子...拉出去打死都不算冤!”

听到‘打死’两个字,两个小宫女立刻抖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串闲话的时候太忘乎所以了,竟然说了那么不该说的话!

赵秀姑见她们还知道怕,不算无药可救,便道:“这是第一回 ,便不把你们送回掖廷了!都去对墙跪着,不到晚膳时不许起来——若是再有下一回,便只有赶出去一条路!不然留在清新殿,也是给娘娘惹祸!”

对于各处侍女来说,最怕的就是被赶出去,这比任何惩罚都重!会被赶出去,那自然是犯了错的。这样回到掖廷再分配,即使再有能力,也会被分配到极差的去处...对于宫女来说,那就是暗无天日的未来。

至于说对墙跪着,直跪到晚饭时间,这个惩罚不算轻。就算没让膝盖底下垫碎瓦什么的,这也足够两个小宫女那时候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了。但到底定死了一个时间,受罚的宫女想来最怕没个准信的惩罚了——那种情况下,做出惩罚的人往往会有意无意忘记惩罚的事儿。

结果就是受罚的人受到超时惩罚,而且内心极其煎熬。

所以两个小宫女听到这个惩罚,面上虽然含着一包泪,想哭但不敢哭,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罚了两个小宫女,见她们在清新殿正殿外墙根下跪着了,赵秀姑这才走进正殿东间。这时东间这边,是方采薇在和人说话,说话的对象是同住清新殿的一个小妃妾,东海郡夫人郑牡丹。郑牡丹比方采薇还早住进清新殿,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坐地户’了。

不过在后宫讲‘坐地户’意义不大,既然方采薇是清新殿主位,对方自然t应该低眉顺眼。

“...你先回去罢,郑妹妹的好意本位是记得了,只是如今且用不着。”方采薇在赵秀姑进来后,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东海郡夫人郑牡丹。 “娘娘。”赵秀姑走到方采薇身边,见她神情疲惫,便给他揉捏后脑和太阳穴。

方采薇微微合上眼,冷笑了一声:“秀姑你可瞧见了?又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呢!就是太有成算了...当初我怀着身孕时,就敢截着官家了。若不是官家一向不爱后妃做这样勾当,叫她得宠了,我就要成笑话了!”

“如今又来说话,说要与本位分忧...分得什么忧?”

现在方采薇的情形看着不错,本身就有宠,再加上生了小皇女,官家正稀罕呢,就更不得了了。就是外头进贡的蜀锦、于阗玉这些,居然也越过了那么多位份高过她的后妃,叫她先挑——但实际情况怎么样,方采薇自己最清楚!

东海郡夫人郑牡丹这个同一屋檐下住着的,大约也能品咂出一些来。

方采薇自认为已经用尽了手段、占尽了先机,如此她倒也真挣了个宠妃的架子。但她这个宠妃,明眼人都知道,是后宫一时之间没人吸引住官家,这才算的。真要说宠爱情况,别说是姚贵妃、曹淑妃当初摸不到边了。就是退一步,孙崇崇那样的,也差着些呢!

尤其是,随着新鲜感消散,官家对她已经有了失去兴趣的先兆了。如果不是因为生了女儿,颓势就显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