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2 / 2)

宫廷悠游岁月 三春景 4184 字 23小时前

五色糕就是用米粉染成五色做的糕点, 平常这种糕点并不突出,所以少做。不过在当下,因着马上要过‘吕仙诞日’,它是必备的糕点(又被叫做‘神仙糕’)——传闻中吕洞宾的生日是四月十四日,此时吕洞宾可是很有人气的神仙,所以民间相应的生日庆贺很多。

“最近的神仙生日也忒多了些吧。”内膳房一小宫女在一旁磨米粉,磨了一会儿累了,停下来休息就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道:“四月八日过了浴佛节,是佛祖生日,提前做了好多青精饭。昨t日又刚刚过了蛇王生日,还好蛇王老爷不要特别的贡品...今朝又得为明日的吕仙诞日准备五色糕......”

青精饭又被叫做‘阿弥饭’‘乌米饭’,就是将糯米饭用乌叶染成乌青...用乌米饭供佛、舍僧也有很久远的历史了,过浴佛节要多多地准备青精饭也是应有之义。

“说到生日,这月还有一回没算进去,二十八日是药王生日。好在这也不需咱们准备,不过意思局要敬上一些特别的香药,用来供奉药王。”罗颂贞听着补充了一句。这里说的‘药王’并不是药王孙思邈,而是说的扁鹊。

“药王生日啊,听说娘子的老家过药王生日,专一祭祀的是韦古,却不是扁鹊,真是一地一风俗...”席玫瑰是素娥的贴身侍女之一,这样的‘内部消息’也算是她间接在炫耀身份了。

果然听她这样说,内膳房的司膳内人不少都露出了艳羡之色。

“...生日不生日的其实也不打紧,这些小节小庆的,娘子有心思过,咱们帮着准备也就是了。”罗颂贞慢悠悠地说道,又看向席玫瑰:“明日过节,要用千年蒀和龙爪葱,下头可送过来了?”

席玫瑰挑了挑眉:“早就送来了!下面那些人最是乖觉,眼瞧着娘子最近的样式,就晓得‘吕仙诞日’不会错过。早巴巴送来了千年蒀和龙爪葱...至于其他神仙花,就不是今天了,到时候要用鲜花的,得等明日。”

‘吕仙诞日’有一种习俗就是剪‘千年蒀’,将剪下来的‘千年蒀’旧叶子弃置在门前,有‘厄运去、好运来’的意味——‘千年蒀’就是万年青,在后世算是一种很常见的园艺植物了,街头巷尾、园里园外都能见到。在此时也不少见,不过和玉殿的风格实在不搭,所以这边没有种。要剪‘千年蒀’的话,就只能提前准备盆栽了。

至于‘龙爪葱’,那是一种蔬菜,也是一种花。据说吕仙诞日当天栽种最合时宜,所以民间过吕仙诞日都是提前准备好,到四月十四日正好栽种。

除了千年蒀和龙爪葱两种花外,吕仙诞日当日自然少不了大量用花——此时人们爱花、重花,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可能和花扯上关系。另外也是吕仙诞日的时节好,正是万物萌发,各色花朵都应季的时候! “说到神仙花,这几日为了吕仙诞日,大相国寺有花市。听说城外花农都担了自家花来,绕着回廊那边出摊,摆出来的花挤挤挨挨看不到头,世上的花应有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宫女惦记着宫外的‘西洋景’,一时有些痴了。

吕仙诞日、端午等这段时期的节日,城里都会有大型花市...吕仙诞日的话,蹭吕洞宾的流量,这些出现在花市上的花都有一个‘神仙花’的说法。

“大相国寺出吕仙诞日的花市?这僧不僧、道不道的,算什么意思?”听到大相国寺花市,席玫瑰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么,大相国寺一贯如此,听说那儿什么都有,买卖道家的‘神仙花儿’,也不算什么。”

大家聊了一会儿明日吕仙诞日的事儿,席玫瑰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罗颂贞赶紧给她装了一壶饮子,又送她出内膳房:“这壶饮子你提了去,这几日也有些燥热了,喝些饮子去热清火最好不过...这壶不是内膳房的,是我自己的,到时候你记得还就好。”

乌黑的陶罐用绳子结了,方便提拿。席玫瑰揭开盖子闻了一口,味道十分清香酸甜。即使不知道这是哪种饮子,也估摸出是自己会喜欢的风味,便也没推辞,伸手接过后谢道:“多谢你这也想着我!估摸着晚间就能还你罐子了,这饮子大家都爱喝,回头一下就喝完了。”

席玫瑰自然也不会一罐饮子自己一个人喝,回去后还是和大家分享。这一罐看起来不少,但几个人来喝的话,一个人大半碗,也当不得一回分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席玫瑰提了饮子回去下所,用井水湃过的饮子算是凉的了,酸酸甜甜十分好喝,一人大半碗很快就喝完了。同住一间房的小宫女乖觉,主动拿了罐子和碗出去清洗,席玫瑰就和其他人留在屋子里说话。

“...这饮子若是用冰,风味应该更佳。可惜如今还不到用冰的时候,冰窖还未打开呢!”有人惋惜道。

“其实娘子要用冰,也不是用不上。便是宫里的冰窖因着规矩,不到时候不能开,那民间的呢?民间冰窖可不讲规矩,有钱就能买冰!往年盛夏之前,宫里头那些冰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从宫外运来的!别说官家、圣人那儿了,就是御膳房这些地方,宫里冰窖不开窖,也不妨碍他们该用冰时用冰啊!”

“咱们娘子讲规矩么,这些年也没有在这等事上掉以轻心过。”

其实也不是素娥‘讲规矩’,实在是她人在古代后,很多物欲自然就消失了。毕竟那些东西再好也就是那么回事,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属实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比如用冰这件事,怎么都比不上现代的冰箱和空调,渐渐的素娥也就无所谓了。

有冰度夏当然好,但没冰、冰少的时候她也不在意,没动力去破坏规矩。

“咱们娘子讲规矩,却不代表人人都是讲规矩的。”有人轻轻哼了一声:“说到冰,我可听说了,因着今岁热得早、热得快,不少殿阁中已经闹着要用冰了!便是房中摆不上冰山,也该膳房里用上冰,冰鉴之类也要有。”

“为了这个,就叫内宦弄冰进宫...比起平常夹带东西,这算是过明路,不也没人说?”宫人经常需要宫外的东西,一些能出宫的人都会夹带东西,这算是一种牟利手段了。但那到底是偷偷夹带,和现在这种光明正大弄冰进来是不同的,现在这样看着可不像了!

“没人说归没人说,可焉能不议论?那几个从宫外买冰的娘娘,无事也就罢了,不过被议论几句。可一旦有什么事,这些旧账就得被翻出来...除非这从宫外买冰的事渐渐成了定例,上了宫中采购的账本。如此坏规矩的事成了规矩之内——只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成?”

“是啊,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席玫瑰想了一下说道:“说到这些事,娘子确实自来不同,都不能说是小心谨慎了,而是习惯如此,心里真不在乎。不然以娘子如今形势,怎么也该有些得意,小小放纵一回吧?”

这不是席玫瑰瞎说的,实在是如今的素娥烈火烹油,实在是太红了!

当一个皇帝的宠妃到底能夸张到什么地步?如今素娥才算是真正体会到。这么说吧,如今的她在宫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没有人会驳她一句话!哪怕她说一句月亮是方的,大家也只会绞尽脑汁圆这话,并且要圆的毫不勉强。

甚至宫外,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攀附素娥——大家都知道宫里的高娘娘在官家面前说话管用,谁不想通过她办事呢?而‘最糟糕’的是,素娥如果真的愿意,是真能给那些人把事办成的!

就比说之前在上阳宫时,远亲宗室们不想郭敞改革宗室之事。若素娥真被说动,在郭敞面前进言,素娥有一种感觉,郭敞会给她面子,叫她得偿所愿的。这固然会消耗她在郭敞那里的好感,但能办成就很了不起了!

这倒也不是说郭敞是个昏君了,而是封建社会就是这样的。哪怕是圣主明君在位,他们也会优先给自己人‘好处’,若是自己人都养不熟,谈什么稳定统治——既然是这么个生态,为了自己人的一些私心改变一些政策也就不算什么了。

是的,这于国无利,但那终究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类似的事不多,可每年总有那么几件呢。

别看郭敞那么坚持改革宗室之事,那是没有关键人物出来站台!不然的话,也是有协调的余地的。为什么那些远亲宗室为此四处奔走,正是因为若能找到关键人,t那是真的有用哇!

总之,素娥如今的状态近乎于‘无所不能’,凡是她开口就没有不成的。实在不行了,对郭敞说,那不成也得成——这样的状态着实容易叫人迷失,不说历史上那些宠妃了,就是如今宫里,不少恃宠而骄的妃嫔,也是明证吧。

其实这些妃嫔也不是一开始就那样不小心的,不少最初都算规矩谨慎。不过是后来事事顺心如意,时间久了就失了慎独之心。

素娥的话,因着有现代人的认知,对宫廷看的比一般妃嫔通透,倒是没有真正迷失过...对于她来说,再是荣宠一时,再是无所不能又怎样呢?她能回去现代社会,做一个普通而自由的女孩么?不能的。

她终究只能被禁锢在这宫廷中,成为一个她不爱的男人的众多女人之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堪称恐怖故事!也就是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反抗不了也就躺平了而已。可躺平不代表喜欢,只能说不适感没那么强烈了。

不过旁人可不会知道素娥这番百转千回的内心活动,只会看到素娥依旧如故,感到佩服。如上官琼来探望素娥,就忍不住道:“顺仪娘娘真不是一般的,妾在宫中许多年,宠妃见过不少了,如顺仪娘娘这样能‘荣辱不惊’的,从来都是凤毛麟角。”

“许多人以为,能做到受辱而不改变,比经历荣宠依旧淡泊,要来的难。实际事情正相反,就妾看到的,这宫中前者十个人里尚且有一个人能做到,后者十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能做到的,多的是‘得志便猖狂’的。”

“哪里就那样值得上官姐姐夸了。”素娥下意识谦虚了一下,她是真的没想过这件事。无论是出于上辈子已经培养出来的三观,还是看宫廷题材文娱作品得到的经验,她都没法在如今形势下得意忘形。事实上,正相反,现在的她更加小心谨慎了。 水满则溢,到处都是鲜花和掌声的时候,最容易有人看不过去出手了。

素娥的这种小心谨慎,郭敞自然也是有感觉得。大约这是人的根性吧,以往宠妃到了盛宠时,往往会得意非常,一切规矩都不再看在眼里——她们因为与郭敞这个权力的象征前所未有地近,也暂时攫取到了无上权力。而权力足够大的话,失去对规则的敬畏,凌驾于规则之上是很自然的事。

那样的宠妃会或快或慢地消磨掉郭敞那里的好感,到了一定时候,郭敞不耐烦了,也就抛弃了。

而素娥如今这样,郭敞却是反过来的,希望她能放肆一些...她如此地小心,甚至让郭敞有一种没法为她做点儿什么的焦虑。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郭敞自来就成长在不正常的环境中,他其实不算学会了正确地去爱,这上面他其实是照本能做事的——换句话说,他若是真爱上了,就会索要对等,甚至更多的爱。这个过程中,他只会做一些很简单的事,比如说给对方物质上的好处、分享自己的权力等等,这就是他的‘示好’。

这本质上和那种迷上年轻小姑娘,又深知自己并无别的长处,只有钱的富裕年长男性没什么差别...本能地拿钱去砸。对方若是不接受金钱,往往就无计可施了。

素娥本就算郭敞的后宫,郭敞倒不至于‘无计可施’,但那种类似的焦虑其实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