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血色的雨夜,是江淮染了风寒,她替他出门买药。
也正如江淮所坚信的那样,他母亲从始至终都很爱他,很爱很爱他。
陆辞顿时能理解许罂是什么心情了。
他现在的心情比前天的许罂还要沉重——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的母亲会是这样的人,她的家族会是这样的家族。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全都坏透了,坏掉了骨子里。”
陆辞痛苦地抱着头蹲下,只想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世界上真的不会有什么比自己不那么亲近的亲人,伤害了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最亲近的人,更痛苦的事情了。
许罂出声安慰道:“许洺还是我的哥哥。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少兄弟阋墙,父子残杀。现代社会,早就不玩儿连坐这一套了。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你无需自责。”
陆辞依旧痛苦万分:“话虽如此,我又该如何面对江淮。许洺毕竟不是你亲哥,你也是受害者,可是姜鹤却是我的亲生母亲。”
许罂:“如果江淮把你当朋友,便不会因为这件事产生芥蒂,甚至不会愿意看到你为此自责。正如程阿姨并没有怪罪我。至于你说的……就算姜鹤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也一样是受害者。更何况,你不是天天和我说,我才是你的妈妈吗?”
也许是许罂的声线太温柔,陆辞觉得眼睛里又进了沙子。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眶,把那份酸胀感用力地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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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陆辞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和江淮开口,江淮也很快发现了陆辞的异常:“陆辞,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陆辞避开他的视线:“没有。”
江淮:“真的没有?”
陆辞:“真的没有。”
江淮绕到他的正面,微愠道:“你明明就有。否则,你不会不敢看我。”
骄傲如陆辞,什么时候会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
陆辞也觉得一直躲避下去不是办法
,垂了垂视线,在心中下定某种决心,又抬眸道:“那你答应我,无论待会儿我说了什么,你都要振作起来,不可以为此一蹶不振。你一定要好好高考,摘下状元。你听后若是想和我决裂,我也接受。”
江淮:“我倒是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让我萎靡不振?又能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决裂?”
陆辞沉默了。
陆辞沉默的这一瞬间,江淮便明白了。
关于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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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辞发现许罂是超出他想象的勇敢的。
镇定如他,在和江淮叙述真相的时候,也一连卡顿了好几次,没能说下去。
最后江淮也没有抑制住情绪的涌动,对母亲的挂怀让这个清冷自持的少年,无声地泪如雨下。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等他羽翼丰满那一天,一定会拼尽全力寻找母亲的下落。 无论那时候,母亲已经变成什么模样……
他都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让她过上全世界最幸福的晚年。
这也是他刻苦学习的动力。
但陆辞告诉他,他的母亲已经故去了,是为了给他买药出的车祸。
他的母亲确实如他想象中那般爱他,但这完完全全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陆辞不可一世惯了,哪里会哄人,只能急急忙忙从校服口袋里拿出随时备好的纸巾,递给江淮,比江淮还要语无伦次:“那个……我……你……”
江淮看了他一眼,道:“我很难过。”
陆辞:“我知道。”
江淮:“所以。你不需要我再安慰你了。对不对?”
江淮:“既然你从前从来都没有认为姜女士是你的家长,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没有这个道理吧?”
江淮:“许阿姨也会伤心的。”
陆辞:“……对。不是,好。我的意思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江淮静静地说着:“我只有一个心愿。”
陆辞:“嗯。”
江淮:“我希望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陆辞知道,那个男人是指江淮的父亲:“他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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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洺最后还是被判了死刑。陆氏调查的脚步始终没有停下,许罂最后一次见许洺,为他带来了生父生母的信息。
许洺:“我……的亲生父母?你没开玩笑吧?”
许罂:“当然没有。是陆沥成帮忙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