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2 / 2)

问题是越是往前,这样的流民就越多,根本没有间隔,人都成了群。

上海的百货公司扎堆,百货公司对门开,每家百货公司门前都人流如织。

鸿安百货边上就是鸿安大饭店,车子停下,余嘉鸿仰头看,这是一栋十几层高的欧式建筑,这栋楼别说在星洲,就是在香港大约也可以排得上号,但是在上海,左右两边还有比它更加气派的建筑。

如果不是街道上那么多的流民,余嘉鸿有种回到曼哈顿的感觉。

侍应生过来把他们的行李拿了下来。

“姑爷,请!”钟经理伸手。

余嘉鸿走进酒店,乳白色的大理石铺地,璀璨的水晶灯布满整个穹顶,雕塑墙壁,豪华中透着典雅。

钟经理亲自带着余嘉鸿进了电梯,上了十六楼,两边墙壁挂着西洋画,钟经理从侍应生手里接过钥匙,打开了一间客房,这个客厅都有香港鸿安酒店套房的两倍大,里面是法式风格的装修,墙布、窗帘和家具花纹成套。

“姑爷,酒店有三个餐厅,俄式餐厅、法式扒房和宁波菜馆,您可以试试我们法式扒房的菜,在上海法国菜里数得上号。”钟经理说,“您休息一下,如果想玩的话,隔壁电影院、舞厅,还有可以去赌场试试手气。”

余嘉鸿点头:“好,谢谢!”

钟经理走了之后,余嘉鸿解下了围巾,摘了手套,换了一双拖鞋,拉开了窗帘,窗外大雪纷飞。

房间里电话铃声响起,他过去接电话:“喂!” 是唐先生来电:“小余先生,我是唐海生,我们的粮食已经进仓,我现在要和难民救济会的陆会长一起去难民营,你要不要去看看?”

“您稍等一下,我马上来。”

余嘉鸿戴上围巾和手套,换了皮鞋,下楼去。

唐先生已经等在大堂,他身边还有一位大约六七十岁的老先生,唐先生介绍说:“这是英美公共租界工部局华人董事,陆勇卿先生,也是我们的难民救济会的会长。”

“陆老先生,您好!”

“这次真的多谢兴泰轮船鼎力相助了,要是粮食再不过来,寒潮来临,饥寒交迫中,有多少人会死。”陆老先生和余嘉鸿握手。

“应该的。”余嘉鸿伸手,“两位请。”

余嘉鸿和两位一起上了汽车,他们前后各有三辆车。

从繁华到穷困有时候只是一个转角,车子到一整片窝棚前面停下,那里一个个用芦席卷成了半圆形,用竹竿支撑起了一个个窝棚。

前面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凉棚,凉棚里几个人正在拿着勺子给排着队的人们舀粥。

他们前后都有印度巡捕保护,看见他们过来,人们让出一条道来。

余嘉鸿看到大铁锅里是掺着米糠的粥,一人一勺,陆老先生说:“第一是粮食确实不够,第二是怕有人来冒领,所以谷子过来没有脱壳直接打碎,愿意吃这种糠粥的,总归也是挨饿的。”

余嘉鸿点头:“确实如此。”

陆老先生指着一整片到河滩的窝棚说:“这一片的滚地龙,大概有三千多个,住着五万多难民。”

一个穿着单衣单裤的女人,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个孩子身上裹了一件破棉袄包裹到膝盖,下身什么都没穿,他边上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更是只穿了一件夏天穿的短袖衫,下面的裤子露出了小腿,脚上一双草鞋。

穿着长衫的工作人员,往他们的洋皮锅里舀了两勺糠粥,那个妈妈喜极而泣:“阿大、阿小,我们回去吃饭。”

余嘉鸿里面西装外头羊毛呢大衣,尚且在室外感觉冷到骨子里,他们呢?

而这母子三人又不是个例,里面身上有棉袄的,可能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衣衫单薄。

余嘉鸿看着外头纷飞的大雪,战争已经让人流离失所,而老天爷似乎并没有怜惜这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

“小余先生,要是能够忍受这里脏乱臭的话,我们一起往里走一走。”陆老先生说。

“自然。”余嘉鸿答道。

窝棚和窝棚之间大多也就留了三尺左右的距离,将将一个人通过,因为人多,污水汇成了沟渠,就是大冬天都散发着恶臭。

光着屁股的孩子席地而坐,大人用脚踢孩子让他起来,叫他跳起来。

有个女人发髻梳得干净齐整,身上衣服虽然单薄,但是看得出是绸缎,手里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孩子身上裹着一件男衫。

“打仗了,能有命在就不错了,这里有多少人,以前是殷实的人家。”

再往前一个跟刚才船上那个小姑娘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蓬头垢面,两条像是棍子的腿裸露着,一双眼睛在没有肉的脸上,大到极其可怜。

余嘉鸿实在忍不住想要解下脖子里的围巾,被陆老先生拦住:“小余先生,上海有几十万难民,你都这样帮,帮得过来吗?连能喝到粥,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走吧!”

余嘉鸿看着那个孩子,脑子里是刚才看见的小姑娘灿烂甜美的笑容,他还是解下了围巾,蹲下包在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余嘉鸿上了车,车子离开这个难民区,等他回头,又是林立的高楼……

第98章 刚刚看了难民营里掺了谷糠的粥,转眼他们车子在德兴菜馆门前停下。

唐先生伸手:“小余先生第一次来上海吧?”

“是。”前生今世都是第一次,上辈子他到死国门都没开,连云南都没能回一趟,更何况是上海?

“那一定尝尝正宗的上海菜了。这家老店是光绪三年就开的,到如今要六十年了,做的上海菜味道是一只顶的。”唐先生请余嘉鸿进饭店。

余嘉鸿跟着他们进去,上到二楼雅间,雅间是真雅,绣花屏风隔成了内外间,外间放了罗汉床,余嘉鸿隐约能闻到大烟的味道,里间一张红木餐桌,墙上挂着的一幅鱼虫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