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拿。”秦先生说。
叶应澜弯腰看一双拖鞋,上头用染色的黄草编织了精巧的图案,听秦先生指着正在教人的一位妇人说:“这位阿兰嬢嬢会这个手艺,所以她来教大家这个手艺。这个拖鞋穿着很舒服的。”
叶应澜转头看余嘉鸿:“我订一批吧?送车行的客人。”
“好啊!”余嘉鸿点头。
“太感谢余太太了。”
出了这条弄堂,叶应澜见到几位修女匆匆过去,原来这边有一家医院,修女们在这里做护理。
“两个孩子在前面的孤儿院,马上就到了。”秦先生指着前面的一栋楼说。
正在说话间,声音嘈杂起来,几个难民奔跑过来,嘴里喊:“东洋人来了,东洋人打进来了。”
秦先生喊:“不要惊慌,这里是难民区。”
被日本人杀怕的难民怎么能不惊慌?在四处逃窜躲避。
他们后面是一小队日本兵,靴子踩在地面发出阁阁响,他们前面是一个穿着马褂的中国人。 余嘉鸿把叶应澜往后拉,他们也退到边上,叶应澜被余嘉鸿护在身后。
日本兵经过他们身边,往他们这里看去,带队的那个日本人跟他边上中国人叽哩哇啦说了几句,那个男人指着余嘉鸿和叶应澜问秦先生:“这是什么人?”
“南洋来的国际友人。”余嘉鸿先回答。
听他说出这样的身份,叶应澜一瞬间很难过,她出生在上海,在上海住到八岁,他们身上都流着中国人的血,在中国的土地上,此刻却要依靠殖民地的身份庇护。
那个中国人跟日本人说了两句,那个带队的日本人继续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说了一句,中国人翻译:“是吗?”
余嘉鸿抬起眼眸:“可以联系英国领事馆。”
这时一个独臂洋人带着一群人过来,看见何神父,这个日本兵不再跟他们纠缠,往前走去。
何神父走到了日本宪兵面前,叶应澜知道他们在说日语,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何神父还能说日语?”叶应澜有些惊讶。
秦先生说:“何神父还会德语、希腊语、拉丁语。”
何神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在跟日本兵说话,那个日本兵口气很不好。
“今天剪电话线,明天断水,后天断电,时不时进来搜查一下,惊吓难民,还要派记者来拍所谓的亲善照片,真的太恶心了。”秦先生看着那队日本兵,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说。
不知道何神父说了什么话,那个日本人暴怒拔出枪,指着何神父的脑门,叶应澜倒抽一口气。
边上的人跟叶应澜一样紧张叫:“何神父……”
反倒是何神父脸上带着微笑,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话。
对峙了几分钟,那个日本人总算放下了枪,叶应澜的一颗吊着的心落了下来。
又说了几句话,那个日本人做了一个手势,带着人转身走了。
何神父继续跟他们说,总算那个日本人带着人转身了。
何神父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安慰着那些难民:“没事的,不要怕!”
难民们渐渐散开,何神父也走了过来:“余先生。”
“何神父,我带太太来难民区看看,另外我们想领养两个孤儿。”余嘉鸿说道。
何神父笑得很开心:“孩子交给你们,你们一定会让他们幸福的。”
“谢谢!”
何神父很忙,就搭了两句话,匆匆离开。
叶应澜和余嘉鸿跟着秦先生进了一栋楼,有修女嬷嬷接待他们,他们到一间房间门口,里面带孩子的嬷嬷进去把一个黑黑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带了出来。
她身上围着一块格子围巾,虽然围巾已经破旧,可能还脏了,所以暗旧了,叶应澜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给余嘉鸿准备的那块围巾。
“三妹。”余嘉鸿低头叫她。
“叔叔,向好。”小姑娘用国语说。
余嘉鸿恍然:“对,向好,向好。我们去找宝如姐姐?”
小姑娘点头,立马奔跑起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门口,要推门,嬷嬷跟过去,敲门。 这回是一个穿着棉旗袍,留着童花头的大眼睛小姑娘,向好仰头,说了两句,小姑娘牵着向好的手快跑过来,到余嘉鸿面前:“哥哥。”
余嘉鸿伸手摸她的头发,看向叶应澜:“宝如,这是我太太,你们叫她‘嫂嫂’。”
宝如拉着向好说了两句,两个孩子仰头叫:“嫂嫂。”
“宝如、向好,你们好!”叶应澜说。
余嘉鸿弯腰抱起向好,一起去孤儿院办公室。
坐定之后,余嘉鸿跟孩子们说:“你们上次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再来看你们吗?刚好你们嫂嫂过来,我和她商量,想带你们回家,我们家在南洋,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阿公嫲嫲,也就是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们,我们是一个大家族,你们会成为我们家的成员,好不好?”
原以为是很好的一件事,宝如沉默了,慢慢地这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我不想离开爸爸妈妈,我走了,就没人给他们上坟了。他们只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