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汽笛声响起,船离开港口。
谢德元跟余嘉鸿和叶应澜一起走,女儿去了美国,分别很痛苦,却也安了他的心,他的工厂从原本的缝纫机厂,如今转成做机械和维修配件,这一年半的时间,生意很红火。钱是赚不完的,女儿有了安全的去处,谢德元决定把工厂搬往昆明,这样也能配合汽车修理。
“谢大哥,那我们就在昆明汇合了。”
“好,昆明汇合。”谢德元跟他们夫妇约定。
隔天开了送行大会后,叶应澜和余嘉鸿也要出发了,机工们在码头集合出发。
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是有妻儿父母的顶梁柱。
挺着大肚子送别丈夫的,也不止秀.l玉一个。
“秀玉,应澜姐和姐夫已经安排好了,要是形势不对,你们就跟着余太太一起去印度避祸。”安顺再次嘱咐秀玉。
“知道的,你也要好好的。我们等你回来。”
安顺给秀玉擦掉眼泪:“我一定平安归来。”
“小兔崽子,胆子大了,居然敢改名换姓报名?你跟我回去。”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揪住了一个年轻人的耳朵。
“二叔让我去吗?”年轻人大叫。
男人拖着他要往回走:“不是我不想让你去,是我答应过你爸,要养你大,给你娶媳妇,让他有香火供奉,你去了,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对你爸交代?”
“二叔,现在缺人,很缺很缺,让我回国去,牌位都是摆祠堂里的,我真有事,你让弟弟们,多烧两张纸吗?”
“啪!”一声响,中年男人伸手打了这个年轻人一巴掌,他红着眼圈,“胡说什么呢?”
年轻人跪了下去:“二叔,让我去吧!”
中年男人低头看着他,把他扶起来,看着侄子,一遍又一遍,最终沉声:“一定要活着回来,缺什么写信回来,知道吗?。”
“嗯。”
叶应澜辞别爷爷:“爷爷,保重。”
“跟嘉鸿互相照顾,我和你阿公,都等你们回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再惜别,依旧要别,叶应澜和余嘉鸿也登上了轮船。
上了船,叶应澜放了行李,透过窗户看见王允文在甲板上,她转头跟余嘉鸿说:“王先生也在呢!”
“他节后带着十来位同仁一起报名,我看了之后加急安排他进我们这一批。”余嘉鸿说,“也得亏他,才能尽快凑足这么多人。”
上辈子王先生就是腊戌修理厂的负责人,叶应澜在他手下做过一阵,他给过她很多指点,这辈子叶应澜记忆恢复,第一件事就是想从英国汽车公司把他给挖过来,可惜他婉拒了叶应澜的邀请。
“我去和他打个招呼。”叶应澜说道。
叶应澜走出去,到甲板上,很多人都扑在栏杆上看向星洲的方向,跟还能看清的家人挥手。
“王先生。”叶应澜走过去打招呼。
“余太太,你好。”王允文跟她点头微笑,“我看了报名之后发的维修手册,编写得很好。”
“初稿编写匆忙,里面应该有不少错漏,还望王先生指正。”
“很全面了,你们接触的车子各个厂家的都有,比我们这里更加见多识广。”王允文哈哈一笑,“现在看来,我那时候应该答应去兴裕行的。” “哪里?王先生在业内素有盛名,所以上次才冒昧相邀。”叶应澜说,“以后还请不吝赐教。”
“实在是旧东主提携之情难报,故而只能拒绝余太太的盛情。”
他这么解释,叶应澜连忙说:“回报旧东主也是先生有情有义,共赴国难是先生大义。”
“我也就修车这点本事,国内能用得上,自然义不容辞。”
正在说话间,一个清亮的嗓音带头唱:“再会吧!南洋!你海波绿,海云长,你是我们第二的故乡……”
跟上辈子一样,他们唱起了《告别南洋》。
从《告别南洋》到《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再唱:“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告别富庶的星洲,告别父母妻儿,回到战火中的母国,争取一线希望。
星洲到海防,再坐滇越铁路到昆明潘家湾,西南运输处派了人来开了欢迎大会,给两天休整,后面安排了军事训练和业务训练,包括途中如何联络,如何交接班等等。
知道他们有两天时间,余嘉鹏亲自开了车来接。
叶应澜和余嘉鸿走出潘家湾基地,这辈子叶应澜跟余嘉鹏不熟,上辈子自己最最艰难的日子,除了死后无尽的等待之外,就是跟余嘉鹏那段短暂的婚姻,十八岁的小姑娘,没有经历过事,突然陷入了这样一段婚姻中,面对这样一对母子,每日都在战战兢兢和自我怀疑中,从焦虑到挣扎,最终走出樊笼。
以至于后来自己对余嘉鸿有情了之后,自己只要想起余嘉鹏和他妈,就不想再踏进余家。
余嘉鸿牵住了她的手,叶应澜转头看他,重来一世,余嘉鸿处心积虑把自己给娶了,前世种种她也就释怀了。
她用大嫂的眼光看余嘉鹏这个小叔子,仔细看下来问:“嘉鹏,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余嘉鹏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有吗?”
“有黑眼圈了。”余嘉鸿说。
余嘉鹏摸了一下眼睛:“事情多了,繁杂了,睡得少了。”
他像是要回避什么,拉开车门:“大哥大嫂,上车。”
“你坐后座休息,我来开。”余嘉鸿直接上了驾驶座,叶应澜上了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