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好不容易将这节课撑下来,林之桦勉强走回办公室门口,左脚几乎已经失去知觉。
“林老师!”
林之桦闻声回头,秦木正站在他身后,视线刚从他左脚处转上来,眼神里毫不掩饰愧疚与担忧。
“是你啊,这节课有什么问题吗?”
林之桦淡淡笑着,不着痕迹将秦木的关心推脱掉。
却没料想,秦木竟直接蹲下身,二话不说撩起林之桦的裤腿,查看脚踝的状况。
此时走道里的人虽然已经少些了,但毕竟是在公共场合,林之桦素来注重为师仪表,现在出现这种始料未及的状况,他顿觉脑袋一懵,简直难以置信。
“秦木,你这是做什么?”
秦木不答,眼光落在林之桦肿起的脚踝上。
林之桦的脸因为窘迫而微微发红,他眼看着秦木伸出手,很想退后,却根本无法挪动一步,脚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连秦木的手握上去,他也没有丝毫感觉。
“老师……”
秦木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林之桦,“再忍下去这只脚就废了。”
林之桦一怔,秦木看他的目光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更深,更难以捉摸,如果他没会错意的话,秦木现在是在……责备他?
林之桦微恼,下意识脱口道,“你觉得这应该怪谁?”
秦木笑开,对林之桦挑了挑眉,黑亮的眼睛闪烁着狡黠,“怪我,肇事逃逸。”
林之桦于是更恼了,不过多半在恼自己,定了定神,脸上再度恢复平淡,林之桦说,“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老师怎么能这么说呢?”秦木显得很惊讶,“虽然我是你的学生,可也不能逃避责任啊!来,老师,我扶你去校医院。”
“不用……”
林之桦本想拒绝,可秦木突然说,“如果这样扶着老师觉得不舒服,那就换背的,或者我也不介意抱着老师去。”
秦木说得很认真,仿佛他是很单纯在给林之桦合理建议。
林之桦因此竟也未作他想,只严肃比较一下。扶着、背着和抱着,当然是扶着比较能接受,于是林之桦答应秦木扶他去校医院,而等他终于领会过来自己被语言陷阱耍了一道,已经为时已晚。
其实,从教学楼到校医院并不算近。
如果没人帮忙,凭现在的林之桦恐怕走上半天也是到不了的,他也算是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
林之桦这样聊以□□,一路上频频有师生对他表示关切,林之桦虽然微笑以对,可秦木抓着他的手让他很不自在。
“秦木……”
“怎么了老师,哪里不舒服?”
“……算了,没事。”
秦木以为林之桦又在自己忍着,十分心疼,握了握林之桦的手,秦木说,“校医院很快就到了。”
“嗯,”林之桦对秦木笑笑,“谢谢你。” 秦木说,“本来就是我的错,老师还谢我,这样我会忘乎所以的。”
林之桦看秦木脸上露出爽朗的笑,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男孩似乎跟前两天不太一样,好像大方了许多。
当然,这对即将出身社会的毕业生来讲,是件好事。
林之桦以一个老师的心态来理解秦木的这种变化,并未多想。
到了校医院,秦木扶林之桦到二楼的骨科,当班的廖医生似乎跟林之桦很熟,看见他进来,先是吃了一惊,“林老师?难得见你跑一趟这里,怎么了?”
秦木抢道,“老师的脚被我撞伤了。”
那廖医生打量一下秦木,表情挺欣慰,转对林之桦说,“你这学生倒还不错,知道把你送过来。”
林之桦轻轻点头,秦木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顺手要帮林之桦脱鞋,被拦住了。
“有医生在这里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忙你的吧。”
“不行,我要看老师好了才能走。”
秦木很固执,但他也瞧出林之桦不愿让自己帮忙,于是退后两步,给廖医生来处理,他只在旁边看着。
当林之桦那只受伤的脚踝完全露出来时,秦木倒抽了口冷气。
“脱臼了。”
廖医生说得云淡风轻,林之桦也只微颔首。
但秦木在一边却听得很不是滋味儿,他以前打篮球也受过伤,脱臼有多难受不是没体验过,差一点就哭爹喊娘了,可林之桦却撑过整整一节课的时间还面不改色……
“会很疼,忍着点儿。”
廖医生按住林之桦脚踝,说。
林之桦正要应声,忽觉右掌心一暖,秦木握住他手,眉眼中难得的肃穆。
脚踝却在此时,突然袭至一股钻心剧痛,林之桦的意识有那么一瞬间成为空白,等他再回过神来时,秦木已经对他微笑着,额角依稀有些细密的汗珠。
“老师,你觉得怎么样了?”
林之桦正要站起身,秦木赶忙扶紧他的手。
廖医生见状笑了起来,说,“这位同学,不用太紧张。林老师现在可以自己走了,只需要再敷上两贴膏药消个肿就能完全复原。何况林老师人这么好,不会挂你的科或者送个处分什么的,你大可以放心。”
他才不是担心这个咧!
秦木抓着林之桦的手不肯放。
那模样神情,简直跟宝宝闹别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林之桦注意到,不由自主就轻轻笑起来,说,“我先在这里走走试试,你如果真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到一楼取下药吧。”
秦木欣然应允,拿了廖医生开的单子就冲将出去。
“年轻人真是活力充沛啊!”
廖医生的语气很是欣羡。
林之桦却附以淡笑不置可否,只默默缓步走着,尝试用左脚踝承重。
廖医生在旁观察过一会儿,突然说,“林老师,你看起来气色不怎么好,是这学期课太多,压力过大了?” 林之桦一怔。
廖医生摇了摇头,“虽然当老师敬业是很重要,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有些病虽然查不出来,但其实早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埋下祸根了,时间一长可要出大问题的。”
廖医生有位老中医的父亲,虽然他自己是学西医,但对调气理血这一套却是自小耳濡目染,虽然从医时间不长,经验却已经相当丰富了。
而且,廖医生与林之桦同一年入校,也算有些交情。
如果他这么说,那肯定是到了必须注意的时候。
林之桦对廖医生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其实也没有很多课,只是些私事,处理好就能歇一阵子了。”
“那就行。”
廖医生拍拍林之桦的肩膀,笑着打趣他,“这么标准的身板儿,要是还累垮了,那可就太暴殄天物了,哈哈!”
林之桦报之一笑,神色淡淡的。
开玩笑没有获得响应,廖医生有点尴尬,好在这时候秦木回来了。
于是廖医生就着敷药的事又交待了几句,林之桦也能走了,便告辞离去。
廖医生送走了他们二人,坐下没几分钟,门再次被叩响。抬头一瞧,竟然是去而复返的秦木,而且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