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变色龙终曲 凌淑芬 3023 字 1个月前

十月的台湾,诡异地袭来一卷迟到的台风。

气象主播任立渝操着专业而冷静的口吻,在萤光幕方格内讨论台风未来二十四小时的行进方向、强弱等级,以及预计登陆台湾的时间。

其实,中午之前强风的肆虐半径距离北台湾仍有近百公里,怎知随着时间的流转,直至晚上七点半,天色已然全黑,怒吼的狂风与骤雨合集为火力强大的军队,拍击在落地玻璃窗上,砰砰的异响显得格外惊人,有若随时会震裂成碎片。

灵均坐困于深坑的邬宅愁城,蹙着柳叶眉观觑窗外的变色乾坤。

“怎么办?”下午出门时,气象报告犹信誓旦旦地保证,台风应该会在入夜之后才开始发威的。

“看样子,你今天是回不去罗。”两条结实的臂膀突然从身后探出来,抵住她正前方的晶莹玻璃。

“喝”她小小地惊跳一下。

吓死人,他怎么忽然贴过来?灵均娇缩在他肉躯圈成的牢笼内,不自在地轻蠕着。

“拜托你别老是表现得像一只受惊老鼠好不好?”懊恼的鼻息吹拂向她的云鬓。

“那、那你就别偷偷摸摸地溜上来。”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她总觉得暴风雨之夜与他独处,气氛相较于平常时候,似乎多出几分诡异的味道

太亲密了,她想。在风雨中互助扶持的场景适合发生在亲人或情侣身上,而非像他们这样什么都不是的“朋友。”

“小夏应该来不及在雨势加大之前赶回来了。”邬连环咋舌发出评论。“也好,她与那条大呆狗留在市区老家,我才能获得一个晚上的清静。”

他干嘛还不把手臂收回去?灵均满心期盼能低头钻出他的围困,却不愿表现得太刻意。这尾变色龙若果知晓自己令她局促不安,一定会变本加厉地逗弄她。

“我还以为你、你会觉得寂寞难耐呢!”灵均吶吶的。

话一出口,她就想夺门而出。天!原本故意讲出来调侃他以减轻空气压力的言词,到头来却似煞了浸过柠檬汁,酸溜溜的。堂堂邬连环岂会放过糗弄她的大好良机?

丙不其然,暖热如火的体温贴上她的背脊,两副躯魄的距离由半臂宽缩短为零。

“怎么会呢?”暧昧的低喃声,如泣如诉地倾泄入她的耳中。“我今晚有了你,哪里还顾得了其它女人,你说是吗?亲爱的。”

灵均的鸡皮疙瘩一颗颗钻出粉肤。

“别、别、别闹了。”她扳开锢锁着自己的铁臂,趁着防护罩出现缝隙之前赶紧溜窜到安全地带。“我先打通电话回家报平安。”

“报什么平安?”懒洋洋的挑逗追逐着她的纤背。“告诉令尊和令堂你的贞操安全无虞,日前为止尚未被姓邬的老不修侵犯吗?”

“你的嘴、嘴巴放干净一点。”她回首啐道。

邬连环隔着整座客厅的长度,好整以暇地打量他的小模特儿。

因为疾风迅雨的缘故,山区的电压失去稳定性,屋内的照明设备偶尔会闪烁着时明时暗的灯花。她妍秀娟好的容颜也跟着一亮一睹,反而生动了起来。

屈灵均当然是美丽的,这点无庸置疑。然而初遇的那一阵子,他之所以嫌弃她,是因为她的美缺乏活色生香的神韵。换言之,美则美矣,却如水墨国画里的古典仕女,精细优柔得太呆板。

奇怪的是,短短几周之别,她的风采气质全然变了,感觉起来灵动有神。他最爱贪看她的轻颦浅笑,甚至动起肝火来斥责他的晚娘相真是糟糕!他发觉自己养成太习惯视线范围内有她。

“好,我知道了,你们也小心一点,再见。”灵均结束乖女儿的义务,轻轻搁回话筒。

啪吱!室内的灯光骤然全灭。

“啊”她勉强收住诧叫到一半的娇嚷。

“别吵,只是停电而已。”他的衣裾在黑暗中擦出声响。 “你在哪里?”她克制不了嗓腔中胆怯的抖音。“我我我什么都看不见。屋子里有没有手电筒?蜡蜡、蜡烛呢?邬连环?邬连环?”

他到哪里去了?怎么转眼消失无踪?他该不会扔下她,自个儿溜了吧?

生着薄茧的热掌突然从黑暗中探出来。

“啊!”这下子她的尖叫真的爆出喉咙。下一秒钟,察觉自己被揽进一副暖热而熟稔的胸怀。

“吵什么吵?难道屋子里还会有第三个人吗?笨笨的小哑巴。”这男人就是有法子以最粗鲁的口吻搭配他最温柔的举措。

“好好黑”她感到全然的无助。

“废话!亮晃晃的,哪像停电该有的样子?”

灵均突然发现怀抱着她的体温正在往外移动。

“你要去哪里?”慌乱的问话已经听得出哭音。她反射动作,马上圈住他的颈项。

“找手电筒。”他既好气又好笑。“你这样抱着人,教我怎么走路?停电有这么可怕吗?”

“我对你家的地理环境又不熟悉”山区内专门出产魑魅魍魉,谁晓得她会不会半途撞到什么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我我拉着你的衣角好了。”

邬连环无奈,只得携美带眷地潜向厨房。

在小夏半年前住进来之前,他的别墅已经五年没让人使用过,也不晓得那位脱线房客有没有准备电池≈电筒。

答案是没有。

他上上下下搜遍了,仅仅摸出一截两公分的细长蜡烛。

“找到了没有?电池够不够?我们必须打开收音机才行邬连环,你出点声音嘛!我很怕”偌大的黑暗空间唯剩她的抖音与凄厉的风声。

邬连环寻找照明用具的任务宣告失败,心里已经很气恼,还得应付她的叽哩呱啦。

“闭嘴!你再罗唆,我就唱歌!”

这个威胁太恐怖了。灵均马上噤声。

打火机的红焰点燃烛芯。她呆呆迎视一抹指甲大小的火花。

“这是什么?”他该不会打算以这根先天不良、后天失调的小蜡烛蒙混过关吧?

“一百烛光的太阳灯。”邬连环忍不住好笑。她瞪着圆眼睛的模样恍如在控诉他虐待儿童。“好啦!这根蜡烛是咱们的仅存财产,请你省吃俭用。上楼吧!”

“干什么?”她深怕落了单,马上揪紧他的衣摆。

“趁烛火烧光之前冲个澡,否则今晚就要摸黑洗澎澎了,届时如果洗错了部位怎么办?”他故意挤眉弄眼。

灵均没工夫计较他的荤素不禁,匆匆跟上二楼。

“可是,你把蜡蜡、蜡烛摆进浴室里,那那,我在外头怎么办?”她的语气很可怜。

“不然你跟我进浴室好了。”他无所谓地耸了耸硕肩,踅进主卧室里。

“邬、邬、邬连环!”灵均涨红了颊颜,死瞪着他。

大方而悠哉的男主人准备好换洗衣物,哼着小曲儿转向相连的盥洗间。

“浴室的莲蓬头另外以毛玻璃隔成小空间,爱来不来随便你。”他作势要关上浴室门。“对了,如果乌漆麻黑之中有什么怪东西出现,只要尖叫一声,我尽量赶出来拯救你。” 她的柔夷愕然停顿住揉洗酥胸的动作。

下流!疯狂的血气涌涨到粉嫩的雪颊。

“不说话?”邬连环自动往下揣测。“不回答就代表答案属于令人尴尬的器官,因此正确解答应该是”

“色、色、色狼!”结结巴巴的控诉飘出毛玻璃。

“奇了,清洗香港脚是一件很色的事情吗?我倒是不晓得台湾人的道德观已经严谨到这等地步。”他一脸无辜。

“你、你”她又输了。“算了,你干脆唱歌吧!”

接受酷刑也好过被他吃豆腐。

水声淙淙,她静候了两秒钟,邬连环忽地不吭声了。

莫非她误触了变色龙的爬虫类大忌?

“邬呃,邬大哥?”嘴巴只好放甜一点。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他取笑调戏的语气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呀!”她的耳膜只被水流声震动。“你你、不要吓我。”

“嘘!把水龙头关掉。”他很肯定楼下传来间歇的碰撞声。

长期在深夜工作的结果,培养出他精细的听力。那串声响绝对与屋外的风雨无关。

“邬大哥?”她的粉肤开始浮现鸡皮疙瘩。

“我想起来了,刚才好象忘记关妥厨房的窗户。你留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检查看看。”邬连环平静地起身,尽量避免刺激她奇小如鼠的胆量。

“等、等等”灵均手忙脚乱地拭干香躯。“我我和你一起、去!”

咯喇,浴室门稳定地关回木框内。

她迅速以浴巾包里好湿漉漉的娇躯,匆忙地探出皓首邬连环已经走开了。

烛心燃到尽头,火焰轻轻闪着决绝的告别,接着,熄灭了。她无助地缩靠着磁砖墙面,独自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墨黑。

当当当当

大宅某处的挂钟敲撞起来。

八点整。

邬连环愿意以小腿的每一根寒毛打赌,屋内绝对闯进了第三者。

打老远杵在二楼梯道口,他已捕捉到含糊的诅咒,出自一名夜视力几近目盲程度的笨贼。

想是担心暴露行踪的缘故,雨夜恶客并未打亮手电筒。

“你又踢到什么鬼东西了?”第二道陌生的斥问从客厅的对角射过来。

“教你今晚少喝几杯,等办完正事再庆祝,你偏不听。”第三名夜盗的地理位置处于厨房与客厅的交界,而且嗓门极为熟悉,依稀便是那个跑路中的银行抢匪张阿先。

邬连环无声地冷笑。

那小子好大的狗胆!趁着停电的台风夜上门来寻仇,还带齐了帮手。哼! 也好,瞧在他起码多找了两名同胞的份上,还不算太小觑邬大爷的实力,待会儿便赐他一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