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只爱一点点 凌淑芬 3789 字 1个月前

张行恩没来得及询问清楚,早到十分钟的麦道尔已坐在咖啡厅里向他招手。

[蔚蔚?”他转头看着正朝他们冲过来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约莫和蔚蔚同样年纪,梳著油头,穿著新潮,看起来就像个滑头小伙子。他的眉陪她一起攒了起来。

“他是我认识的人,不碍事的,你去忙你的吧!”她别扭地推了推他,只想把他和她以前的酒肉朋友隔开。

张行恩顿了一下,才点点头“别跑远。”

“好。”

他走到老麦桌旁,选了一个可以看得见她和那个男子的位子。人虽然坐下了,眼睛却一眨不眨的。

那个男人是什么来头?蔚蔚怎会认识这种人?虽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他却一直深信,一个人的眼神若闪烁不定,心念也不会太正直,而这个男人就长了一双瞟来瞟去的桃花眼。

“喂!我长得再难看,你好歹也分我一点注意力好不好?”老麦把几份合约摊在他眼前。

他马上回过神来。“东西你都准备来了?”

老麦迟疑了一下。“行恩,我必须说,你的计画和我当初的预期完全不同。”

“我明白。]他往后靠进椅背里,开始专心于正事。“抱歉,老麦,我的根在台湾,一切计画也是从台湾起家。我没曾打算过离乡背井,远道来美国扎根。]

“你不是眼光浅短之人,美国的市场何其大,你何必拘泥于台湾这块蕞尔小岛。”麦道尔摇摇头,无法认同。“何况,锺先生的性情,你比我了解。你破出[实如电通],若还想留在台湾通讯业,几乎是极困难的事。”

“谁说我二疋会留在通讯业?”

麦道尔一怔。“如果不,你这次还特地来谈[语音精灵卡]的亚洲代理权做什么?]

“老麦,你胡涂了?拿代理权和留在通讯业不一定要画上等号吧?”

“我就是胡涂了。”老麦老大不高兴地瞪他。[台湾就那么丁点大,你拿了代理权,还不是得卖给通讯业者才能获利。如果单靠卖小鲍司,卖一辈子也只是个不成气候的代理商。”

“那可不一定。”张行思笑出一嘴亮丽的白牙。[语音卡、传真系统卡、和通讯精灵是[工具],能够让它们发挥最大效益的是搭配的套装软体,我反而是把市场放宽了。]

“你是说,你打算往科技领域里走去?”老麦大感讶异。

张行恩缓缓摇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怎么,想挖角的人找你接头了?”老麦终于感兴趣一点了。

“还是有一些技术性的层面必须克服。我仍然希望在最不弄坏场面的情况下和锺先生分夥,无论他现在待我如何,那几年的知遇之恩是我本这难忘的。”他盯著桌上的水杯,表情深思。

“嗳!我搞不懂你们东方人那一套。来就来,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坑坑巴巴,”老麦攒著眉挥挥手。

对他们美国人来讲,哪家公司出的钱高,人才就往哪儿跑,张行恩的顾虑他无法体会。但,他也了解民族性不同、以及经济结构不同的事实,东方国家讲求“义理”两字,并不单只是大爷不爽就走人的简洁。而且,走得不漂亮,被身为龙头老大的“实如电通”在行内放话,确实于己身未来不利。

[总之,将来无论我是加入其他企业体,或自行出来创业,你都是我的主要供应商,我们以这样的方式来互相合作,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合夥吗?”他笃思的表情一敛,换上尔雅的微笑。

“也只能这样啦!你固执得像头驴一样,我能怎么办呢?”老麦嘀嘀咕咕的念他。“我还是认为,若依照我的计画,不出五年我们哥儿俩铁定大放异彩。” 在商言商,和张行恩合作等于以另类手法拓展亚洲市场,对他也是一项有利可图的事,他何乐而不为?

两人笑着,互相碰了一下水杯。

“对了,你想到法子脱身没有?”老麦的兴致又起。

[理由是人找出来的。”张行恩又绽出那个招牌的冷静微笑。

“你这趟来美国,以私人名义签下精灵卡这三项产品的亚洲独家代理权,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来,锺先生只会忌你更深。”

“我明白。”

这次出国,本来就是破釜沉舟的起始点。回台湾之后要如何面对种种明的、暗的风波,他早有心理准备。

张行恩和老麦一走开,蔚蔚身后的不速之客马上喳呼起来。

“认识的人?蔚蔚,好歹认识五、六年了,你这样介绍我不够意思吧?”大宇笑嘻嘻的黏过来。

蔚蔚厌烦地看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大宇的父亲是几家服装行的老板,家境虽然过得去,却比不上如她这样的富家子女,平时很由自然就靠富吃富,少不得要看一点儿他们的脸色。

心底深处,她不愿让张行恩知道自己以前的颓靡,所以方才才会下意识想隔开他们两人。

“你变了,蔚蔚,刚刚我差点认不出你来。”大字忽然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她。

是哪里变了呢?是神情吧!

她的眼波更明亮有神,不再像以前一副嗑过葯后的迷蒙。她的肌肤更柔软粉嫩,不再像以前不健康的苍白。她的神情迸漫著一股光彩,举手投足都充满甜媚的风情。她是因为方才那个男人而转变的吗?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大宇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酸味。

“我以前明明交代过你们,在公共场合遇见了,我如果没有主动认你们,你们也不要来攀谈,你忘了?”蔚蔚拧著娥眉,率先走往角落去。

对别人的态度虽然变了,对他的态度还是一样。大宇乾笑两声。

“你是怕刚才那个男人看见吧?”他撇著嘴角,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他是谁?你老头替你选定的驸马爷?”

“那不开你的事,你到底要做什么?]蔚蔚只想尽快把他打发掉。

一股气从大宇、心头涌上来。从来他们这群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种气焰。她不会说什么糟蹋人的话,但言谈间就像只是在勉强自己忍受他们而已。

“我在异国巧遇朋友,上来问个好也不成吗?你干嘛一副赶苍蝇的模样?”他的声音也大起来。

几道目光朝他们这里瞄过来,蔚蔚有所忌惮,不悦地瞪他一眼。

“你小声一点,巴不得全世界都围过来看?”她放低音量。

大宇的眼神眯了一眯。“干嘛?怕里面那位驸马爷听到?”

“别胡说了,你到底要做什么?”蔚蔚把视线移开。

原则上这票酒肉朋友极遵守她的禁令,在公共场合不会和她攀谈。如果过来叫住她,必然有所求。

大宇嘿嘿地乾笑两声。

“好啦、好啦!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大家朋友一场,挡个锒来花花吧?]一谈到钱,姿态就放软了。

[我又不是你爸你妈,为什么要拿钱给你?]蔚蔚白他一眼。 “喂,你以前不会这么不乾脆的,才几万块,对你只算一点零头,这样都不肯?”大宇喳呼起来。

“你上次借的七万块尚未还我。”嘴里说著,手上已经去掏支票簿。几万块对她而言,确实是一点零头,蔚蔚只想打发掉他。

大宇眼睛一亮。“别这样嘛!好朋友一场,你就算投资在我身上。]

“你有什么好投资的?”上次借钱的藉口是他要添购电脑设备,她怀疑他是添到什么吃喝玩乐的地方去了。

“不是跟你说,我找人合夥开网吧吗?你要不要参一脚?”

“我才不要,”她随手签了一张两千块美金的支票给他。“拿去,最后一次借你钱。”

“就这样?”大字不甚满意。

“嫌少?你以为我是你妈!”蔚蔚柳眉台儿,夹手就抢回来。

“别别别。”钱虽少却不无小补,大宇涎著脸摊直了手板。“八万多块台币,够用了,够用了。”

蔚蔚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递出去。

“蔚蔚?”张行恩的声音,选在这个尴尬的时候介入。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大字不等她反应过来,赶紧拍了支票就走。

“我先走了,蔚蔚,台湾见。”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完了完了,被他看见她拿钱给其他男人,他不会误会吧?她该怎么解释呢?就说,地上有一张支票,被她捡到?还是

“那是你朋友?”麦道尔宏亮的嗓音加进来。

“对,嗯我以前欠他一点钱,所以刚才还他。]她很困难地挤出一串答案。“你们的事情谈完了?”

本来这番说辞也没什么不对,偏偏她这个老实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教人家不想怀疑她在说谎都不行。

两位男士都很有风度,并未对她局促的神情加以追问。

“我们只是交换几样资料而已,很快敲定了。”麦道尔继续笑咪咪的。

[老麦邀请我们去一家知名的日本料理店共进晚餐,愿意赏光吗?”张行恩的口气很平稳。

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他不开心了。

“好啊。]蔚蔚强笑了下,主动转向饭店门口。

一顿饭吃下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东西。

她是如此地小心翼翼,生怕再说错什么话让情况变得更糟。

提心吊胆到后来,一股无名的怒气开始在她心田聚升。她也弄不懂这股怒气是针对他,或针对出自己。或许是对自己的怒气较多吧!她过分在意张行恩对她的看法,才会导致自已有苦不敢言,小媳妇似的下场。

用完晚膳,他们迳自叫了车回饭店,不劳烦老麦接送。

陪她走到房间门口,他接过钥匙,替她开了房门,再把钥匙还她,在她身后站定。

积压了一整个晚上的闷气,在见到他礼貌的神情后,终于爆发。

她走进房间,也不关门,随手把钥匙往床上一丢,转过身,两手盘在胸前和他对峙。

“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并不是用来势汹汹的质问,也不是冷言冷语的尖刻。他就是丢出他冷静的、平常的询疑,反而问得她招架无力。

“我是不在乎!你应该很庆幸我不在乎你的钱。]他的话语比眼神更严厉!

“他们或许不是什么模范公民,可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是我的朋友。”她受不了地反击。

“朋友不是靠花钱买来的。”

这句话再度击中了她的弱点。

她哽咽一声,泪水扑簌簌的淌下来。将他推出走廊,砰!当着他的面,将房门摔上。

“我的朋友就是靠花钱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