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选择掐死她或追求她,就这样。不过,如果你问我,我会说那胖”哎呦!
杨敦日下意识给他一个拐子,闷叫声中断接下来的批评声。
“你、你这个家伙”恨恨地咬牙叫。
“我没问你,所以烦请闭嘴。”
吼地一声,高瘦男子扑杀而去:“看我的无影脚!”
“还来啊!”好无奈地被扑成一坨麻薯,然后翻身,将之压成美浓板条。
第二场战役,再度展开。
她想回家,非常非常想回家。
“为什么?”范晴担忧地问,她从没见过喜言这么脆弱的样子。
也许,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她是属于唐朝的,有爹有娘有兄妹,也有一个丈夫,以及一大堆讨人厌的亲戚。在这儿,她是假的!
“什么假的?你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能怎样造假?你有我们啊!”王伶摇着她直喊。
这是一场长长的、作也作不完的梦吧?只是梦,虽然让她飘荡得如此疲惫,但她会醒来,会的。下一次睁眼,就是另一番情状了。
她会看到她那温吞的丈夫又坐在床边叨叨絮絮念着又有谁上门告状了,他应付不来,拜托她给他点好日子过,别折腾他了。
她会成日忙着解决姑嫂们的难题、奔走打理丈夫放手不管的家业,过着很忙碌很充实的生活纵使没有自来水、没有伟大的卫生纸与卫生棉、没有炫丽的灯光照明和五光十色的电视资讯但,这是梦,都是假的,所有不方便的唐代才是真的。一切只是梦!
“你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向来最务实的康柔云抬起两手捏住范喜言双颊往两方延伸。
噢!痛。
挥开那双作恶的手,她意兴阑珊地趴在柜台上,全身没半分力气。
“我要回家。”她闷声地道:“告诉我怎么回家!”
周子立坐在她身边,问着大家一致的疑问:“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是假的,身分假的,过往经历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如何让人相信我是凭空出现的,于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来处便成了一个谎,圆不了的谎,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呜咽出声。 然后,周子立建议他们上楼谈一谈,给他们独处的空间。他们也就无异议地上来了。
该说些什么呢?刚才,他到底听到多少?
她有点如释重负,却也有新起的提心吊胆,两相煎熬,让她无语。
“你来多久了?”他问。
“一、一年多了。”她乖乖地回答。
“怎么来的?”他看向她,仔细看着这个可能真的是来自一千年前的女子。
她苦笑地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也是,他真的问了傻问题。
“抱歉。”又问:“有试过怎么回去吗?”
范喜言苦涩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试。学小说里面教的去跳崖?给车撞?在雷电交加的夜里奔跑?这太荒唐了,我既然并非那么来,就不可能这么去。”
他忍不住走上前轻拍她肩。拍了几下,才猛地住手:“呃我这动作,算是冒犯吧?”
她点头:“在我们那儿,这是不合宜的。可,这儿不算,我早已适应过来了。”
“很辛苦吧?”满肚子的好奇与疑问,但并不适宜在她情绪这般低落时讨论这些来满足他的好奇心。何况,比起这些,还有其它更重要的得先解决。
“习惯了。如果你没事了”打发人的意态很明显。她现在只想一个人蒙在棉被里哭。
“有事。”拒绝被打发,很快地打断她话尾道:“我很抱歉那天那样对待你。也许我对朋友的要求过分严苛,总以为自己赤忱相对,别人也该是如此,才会对谎言特别憎恶、不能忍受。我很抱歉对你发脾气。”
她瞪大眼,像看怪物一般的看他!
杨敦日又道:“你的身世太过离奇,致使你有难言之隐。如果不是听到了你那些朋友的说明,别人绝难相信这种事竟会在二十一世纪发生,所以请原谅我只是世俗人,从没在你的立场上去体谅你的苦衷。如果今天是我发生这种事,我恐怕也是相同的处理方式,不,只怕更糟。至少你是试图让我了解的,纵使一切听起来荒诞不可思议。”
范喜言一颗心高高吊起。
“你你相信?并且接受吗?我对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几乎像是外星人了。”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不接受又如何?何况
“如果这是另一种欺骗,我也认了。”
“为什么?”他不是最痛恨欺骗的吗?还是他已不再拿她当朋友看了?她心为此而一沉。
杨敦日耸耸肩,给了个避重就轻的答案
“看在你为我挑好看的衣服的分上。”
“嘎?啥?”
他转了个身。今天穿的是玄黑色的中山装,看起来有黑道教父的架势,但因身材厚实,所以不显霸气,反而稳重可亲。
“别人都说我瘦了,穿衣服变得好看很多。其实我一公斤也没掉,只能说这些衣服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很感谢你。”
“不、不必谢,你原本就是好看的啊!”她啧嚅着。
“你的审美观实在异于常人。”他笑。又道:“不过,我不希望这或许是因为我身形肖似你夫君的原因,才使你将我当成朋友来看。”目光转为探索与犀利。
“怎么会?不是的,他一点儿也不好看,瘦得像皮猴也似。若是长得像你,我怎么可能从来不思念他呢?我”猛然捣住自己的胡言乱语,不敢相信自己竟这么说。这这这岂不是愈描愈黑了。 杨敦日望着她。为免两造之间陷入无比的尴尬中,他极力保持平和无波的面孔,但其实心中是震动不已的。厌恶吗?不,不是厌恶感,像是有某种了然的窃喜,欣然地接受她这种失言,满足了他纯男性的虚荣感。
咬住下唇,她别开头,不自在地问:“你来厌茶,要做啥?”转个话题,好早早打发他走人,那她才好拿棉被把自己给埋了。噢!丢死人了。
来做啥?原本他是来问个清楚明白,不过现下他现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倒也不必多问,算是明白了。他看向绣架,脑袋立即一转,有了好主意
“你要不要接一份临时工作,很适合你的。”
“工、工作?”失望浓浓涌上。还以为他是要来说些什么的,比如说“还是好朋友”这类教人开心的话呀,他没准备要说吗?
“嗯,工作,在盛唐文物展里扮成唐代仕女,示范“刺绣”这项早已绝迹的工艺,如何?”
“我没空!”突生一股气,她拒绝。
“这么无情。”他双手插进裤袋里,拖着脚步往几步外的房门走去,口气有淡淡的欷欧:“这年头啊,即使是好朋友也不会有雪中送炭的,我在期望什么呢?”
日光灯将他萧索的厚实背影照出一片飘零,一副“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样子
三步,二步,一步
“朋友?你还认我是朋友?真的?”她冲过来抓住他衣袖,惊喜又急切地又问:“不气我了?是吗?”
他笑。回头瞄她,不给答案,只道:“晚上到士林夜市吃一顿吧,我请。”
呀!他在逗她,当她提心吊胆时,他却好整以暇地逗她,真是太可恶了!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原谅他?不原谅、不原谅!
“请我吃一顿?”她磨牙问。
“如何?”他扬眉。“不愿意?”
“当然”刁他、吊他,让他也害怕一下。她扬起下巴,想拒绝,用力地拒绝“好。”
唉,她是心软又重朋友的范喜言啊!
很挫败,但不知为什么一股子冒上来的快乐,马上就把那几不可见的挫败感给冲到天外天去了。
他们又是好朋友了!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