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池净终于确定了,裴海的深情温存确实只为她而展现。
饼去三个月彷佛一场华丽的梦,两人的进展快得超乎她预期。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让一个认识才三个月的人,如此亲昵的拥抱,亲吻,爱抚。有时候,她也会考虑到是否该缓上一缓,但他紧封而来的吻马上打消所有的疑虑。
除了她以外的全世界人口,都对他又爱又恨。既爱他令人惊诧咋舌的才华,又恨他恶质及难以预测的性情。
假若裴海是一头野兽,她可能是唯一能让他顺服的驯兽师。
然而这位“驯兽师”的存在还没有太多人听闻,目前也只有两个当事人和裴家老管家知道而已。
出于她强烈的要求,他们同意暂时不公开两人的恋情。于池净,她是不愿意让同业以为她利用职务之便,与艺术家们纠缠不清;于裴海,他则是出于私心,不愿意让外人涉入两人的新恋世界里。
他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却不是一个有耐性的情人。思及他最近越来越明显的索求,她又无法克制的嫣红了娇颜。
目前为止她还能仅守最后一道防线,而这纯粹是因为他会尊重她叫停的决定。倘若有朝一日他决定发动全部火力,她不敢保证自己的意志力不会被瓦解。
“笑!”简明丽用手肘戳戳她体侧。“我已经够愁眉苦脸了,你别加进来唱哭调。”
“最近艺廊连办两场雕塑展,我的工作都做不完了,您还拖着我来。”她心虚的轻声说。
“谁教他这么难缠,动辄拿起话筒来个避不接听。我干脆直接踩在他家土地上,见面三分情,他总非应付我不可了吧?”简明丽抢在她开口之前,举起一只玉手阻止。“我硬拉着你过来,是想让他瞧在还有第三者的情况下,态度收敛一点。不然我每次一和他通上电话,他都先臭骂几句‘干扰我创作思路’、‘去死吧!’。我老了,禁不起这么酸刺热辣的开场白。”
池净吁出一串无声的喟息。简明丽名义上是她的老板,其实两人的私交很好,她没有把握瞒得过这位精明干练的学姊。过去三个月他们的恋情之所以隐藏得住,是因为他们鲜少在熟人面前活动。
希望裴海待会儿守点分寸,别在老板面前露了相,否则她就头痛了。
脚步声从走廊上响起,伴随着亲昵的呼唤。
“小”恰恰踩出廊道口,裴海一眼瞄到在场的第三者,后面的“净”字登时吞进肚子里。
正想着她怎会在上班时间跷头来找他,原来!原来是拉着那老虔婆谈公事来着。他的好眉好眼马上阴了下来。
“裴先生,我亲自上门打搅了。”简明丽看他黑了一半的雷公脸,只能自叹倒霉。
“你又来做什么?”不太爽的他向来是直接开炮的。“你每天三通电话騒扰我还不够,还要跑来家里烦我?”
“裴先生,合约上记载得清清楚楚,你答应在个展中展售七件全新的作品,四天前就该把其中两项交给艺廊了,结果我至今连个剑柄的影子都没见到。”饶是简明丽气度宽宏,这会儿也不禁暗暗有气。
“距离展览会还有半个多月,你紧张个什么劲?”他不耐的挥挥手。
池净转了转眼珠子。他就不能温和可亲一点吗?
简明丽气得两眼发昏。“只剩下十四天而已,我能不急吗?您不会连一项作品都没完成吧?”
“你每隔两个小时打一通电话来烦我,我再有多大的灵感也被你浇熄了。别说剑柄,连工作室我都没时间进去,整天光是在客厅等你电话就好了!”裴海恶声恶气的吼回去。
“去去去!不要来烦我,没工夫理你!”
他居然转身就走回工作室。两个女人被晾在客厅里,一楞一楞的。
她们还来不及反应,裴海的脑袋又从甬道口探出来。
“喂,你!”他大剌剌的向池净勾勾手指。“你跟我进来。”
“我?”池净迟疑的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叫你旁边那个人回去。”脑袋又缩回去。“我一见她就头痛,再见她更伤心。贵艺廊如果想派人留守在这里,由你来就好。”
步伐声又往工作室里消失。 她尴尬的杵在原地。
“好吧!总得留个人下来盯他。池净,委屈你了。”简明丽叹了口气。
“可是”她迟疑了一下。
“别担心,裴海只是工作期间的脾气比较大一点,其余时候还满好相处的。如果你有机会和他聊天,甚至会喜欢上他。”简明丽误解了她的不情愿。
“是。”她当然知道!她已经太喜欢他了。
“我先回公司,任何时候需要支持,只要拨通电话回艺廊来。”
“是。”她有点心虚的点点头。
简明丽以对待罹难者的心情,给她一个庄严肃穆的拥抱后,离开裴宅。
老板大人前脚方跨出大门,她后脚马上迈进工作室里。
“裴海,你真是”她的发难尚来不及吐完,他的动作比她更快了一步。
打横里一双强健的手臂搂过她的腰,随着天旋地转的圆弧形曲线,她已经被放坐在及腰高的工作台上,身形与他等高。
一道黑压压的阴影欺下来,紧紧封住她的唇,诸般责怪全呼进了他的口内。他贪婪的齿舌索求着她唇内的甜美,彷佛欲持续到一生一世。
粗犷阳刚的男性体味窜入她的鼻端,冲上大脑,摧毁她的理智。她无法抑止全身兴奋的轻颤,双手环拥住他的颈项,樱唇呼应着他的渴求。一双带着厚茧的手掌溜到腰间,将丝衫从裙腰间扯出来,再灵巧的钻入其下。掌心的粗茧磨擦在柔嫩的肌肤上,引发又酥又痒的醉人感受。
他呻吟起来,更紧实的将她拥抵在胸前,亢奋的反应也无所遁形。
咚的一声,工作台上的雕刻刀被挤落到地面。池净倏然张开水眸,回复了神智。
“不可以!”她娇红了双颊,将一双攻城掠地的手拉出衣衫外。
每每与他同处一室时,她的世界就会马上失速,如同脱了轨的云霄飞车,教人完全抓不准下一秒钟会冲进哪个领域里。
裴海重重叹了口气。好戏唱完了!
“那个老虔婆走了吧?”他低问,前额抵着她的前额,暂时还舍不得退开来。
“不准叫人家‘老虔婆’,她可是我的老板兼学姊。”她嗔道。
“这就是我起码还愿意和她说几句话的原因。”他耍赖的搂着她的腰不放。“若不是看在她偶尔会叫你来找我,还算有一点利用价值,我才懒得理她。”
“总之,你下次对我学姊讲话客气一点。”她很努力的板起脸来教训他,虽然两脚悬空的架势实在不怎么有吓阻力。“应该说,对所有人的讲话态度都要客气一点。若不是我们经营艺廊的人做牛做马,你们坏脾气的艺术家如何被发掘?”
他退开一步,不以为然的嘟哝了几句。隐隐约约听到几句谁希罕、臭美的评语。
“你说什么?”她把双手盘在胸前,瞪他。
“没有!”他马上否认。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她面前,他向来很安分。
她板起脸点了点他额头。“作品没有及时交出来是你理亏,我可不会偏袒你。”
“你哪一次偏袒过我?”他又嘀嘀咕咕的抱怨起来,然后赶紧在她翻脸之前改口:“先让我把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我带你下山吃饭。”
“嗯。”她的眼神终于放柔了,抬手替他拭掉额角的薄汗。
炽热已经是他工作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x5c3d;#x7ba1;今天的作业内容并不需要使用到锅炉,工房内的温度依然高达二十八度左右。
裴海重新坐回高台前。通常他工作的途中绝对不允许外人接近,遑论在身旁注目观看,那只会干扰他的凝注力。然而,她的存在却丝毫没有任何影响。她就是能让自己自然而然的溶入环境里,成为一种贴心的陪伴,而非突兀的存在。 趁他伏案工作,专心的隽雕一柄七星剑的剑柄部分,她退开来,坐在右后方的一张矮桌上,静静端详他。
这样坐着等他,已经是两人之间的常态。而,也在这种等待与观望的过程中,她更加领受到他惊人的才华。
迸刀剑艺术并不仅仅于铸造打磨而已,它更包含了设计、造型、雕刻、绘画、化学调配、古学知识、历史考据等等诸多的学问,每一门学问几乎皆可独立成一项专有的艺术,而他竟然能专精于每一项知识,并且发展成特有的裴氏艺术。
风格独特的不仅只是他的作品而已,也包含了他的人。正经的时候,他可以和她谈文论画,知识之渊博让她又惭愧又敬佩;但脾气拗起来的时候,他又像个满不讲理的大男孩,需要人拿糖果来诱哄。
“你饿了吗?”他忽然头也不抬的发话。
“还没。”她对着宽伟的背影浅笑。“你专心做你的事,别担心我。”
“嗯。”他漫声应道,专注的潜回创作的世界里。
对他的感情忽尔刷上心头,汹涌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份爱情发展得太快太强烈,她反而觉得不安。虽然这份不安全感来得毫无原因,却真切的长驻于心田深隅,彷佛一头异兽,隐隐在等待窜出的机会
捺不住食不下厌的感觉!
池净撩拨着瓷盘内的绿椰菜。
裴海实在是个引人注目的男人。从踏进餐厅的那一刻起,欣羡窥探的眼光不断从四面八方投过来,间或夹杂着窃窃私语。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习惯生活在受人注目的环境中,她只觉得浑身不对劲,真真符合了“万夫所指”这句成语,他却煞是悠然自得,对于过往投射而来的眼光视而不见。
距离他的台湾首展已经近了,简明丽不惜投下大量经费,平面和影像广告密集在媒体上曝光,印有他相片的海报及布面旗帜也出现在几条主要干道。再加上他长得好,个人魅力和外型也是宣传重点。因此,向来对艺术活动冷感的台湾,少见的刮起了一阵“裴海旋风”让他的脸孔成为目前曝光率最高的媒体宠儿。
“你很少向我谈起你自己。”她放弃了进食。
“什么?”裴海手中的叉子顿了一顿。
“你知道关于我的一切,我的身世,我的背景,我的工作,我的家人,我的生活细节几乎都被你问遍了,我也照实回答了,但你却很少向我谈起你自己。我甚至不了解你的家庭。”她好奇的说。
“我的家庭没什么好谈的,连我自己都很少和他们联络了。”他淡淡的道。
“为什么?”池净更进一步追问。
“我和父亲处不来,为了减少大家的痛苦,我很早便出来自立门户。”他的口气摆明了不想多谈。
“你的家里还有哪些人?”
“一双已经离异的父母,人口简单。”裴海避重就轻的回答。
“你是独生子?”她蹙起娥眉。“独生子通常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令尊怎么肯让你脱离家族的羽翼?”
“合不来便是合不来,需要原因吗?有人天生就是八宇相克!”裴海懊恼的放下餐具。“如果我能选择,我当然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和谐温馨的家庭,然而这种事是由不得人的,ok?”
池净歉然看他一眼。“对不起,我不该在用餐时间挑起你不愉快的回忆。”
她的明理大度反而激起了裴海的罪恶感。
他沉默了片刻,望向别处。
“我父亲做过一件事情,让我非常愤怒。当时我正在英国学画,一气之下跑出来半工半读,自立更生,直到现在为止都很少联络。”他终于又开口。
“如果你不想谈就不用再说了,我并不是非知道不可。”她温柔的告诉他。
他深深的看进她眼底。“反正,你总得知道的。”
她俏脸发热,知道他在暗示他们俩会有更进一步的情感牵扯。 “令尊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气愤?”她端起酒杯,浅啜了一口白酒,掩饰自己的晕臊。
“我有个好朋友进过感化院,那一年刚好关满出来。”他靠回椅背上,神情很飘忽。
“我父亲为了防止那位朋友和我联络上,提出不适当的要求,于是对他和他的家人做了一些‘有失礼仪’的举动。”
“原来如此。”她恍然点了点头。“令尊也是为你好,担心你被騒扰。”
他冷冷的持起酒杯,啜饮了一口。“我的朋友本性很善良,当年是受了冤屈才入狱,因此我父亲的行为让人完全无法原谅。”
“后来那位朋友呢?”
“我和他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截至目前为止,他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放下酒杯,终于展露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