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
“你说说看,是怎么个好法。”
叶芸陷入短暂的沉默,半晌,才出了声:“我们住的那个筒子楼,起夜要去外面走廊,夜里黑,你姐夫怕我一个人不敢去,总会守在走廊上。我没钱还不好意思跟他说,他就把我想买的东西买来给我,不让我为难。怕我一个人在家无聊,他总是能想着法子找来好的布料,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做被面或者衣裳来打发时间。我穿的没城里姑娘那么时髦,被人笑话土气,他给我买真丝裙,双卡扣的小皮鞋,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时新东西。他会骑车带我去逛大学校园,去草地烤鸡,去夜市街玩,教我打台球,教我跳舞,带我喝酒,不给他妈知道。”
叶茹听到这睁大眼睛,在他们村里女人喝酒可是落人口舌的事,丈夫不狠狠教训一顿就不错了,哪里还会这般惯着。
她侧过身来:“真的啊?姐夫也不怕被你婆婆发现。”
叶芸的唇角微微扬起:“他不怕的,我就没见他怕过什么。”
“还有呢?还有呢?你再跟我说说。”二妹听入了迷,缠着叶芸让她继续说。
“他......带我坐电车去城中参加展销会,城里的展销会全是稀奇货,我头一次见可以缝纫二十种图形的电动缝纫机。”
“哇!”二妹眼里发了光,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鲜事。
“后来你姐夫把那台电动缝纫机买回来了。”
二妹震惊道:“你说姐夫买给你了?电动的缝纫机?那是什么样的,好用吗?你会用吗?”
叶芸点了点头:“好用的,有机会我教你。” “好呀好呀!”二妹激动地抱紧叶芸的胳膊:“你是怎么会用的,跟人学的吗?”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在城里的裁缝店工作。”
“你工作了?”二妹惊讶。
“嗯。”
“离家远吗?”
在老家要是寻个工作,天天出村来回都得两三个小时,二妹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想到大姐每日要去工作,来回路上定是辛苦的。
叶芸拍了拍她的手:“不远的,我骑车一会儿就能到家了。”
“骑车?你都有自行车了?”
“嗯。”
叶茹这下是真的信姐夫对大姐不错了,他们村里要是哪个女人能有一辆自行车,可是脸上贴金的风光事儿啊!
“姐夫对你可真大方,村里人都说跑船能挣不少钱。”
叶茹说出这句话,便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了。村里人说跑船能挣不少钱,后面还有一句话“常年不在家,媳妇活守寡”。
可叶芸刚才的话中,姐夫似乎一直陪着她,不像是常年不在家的样子,她一时间有些犯迷糊。
叶芸翻了个身,没再同二妹讲下去。
睡到半夜的时候叶茹便感觉到大姐呼吸很重,再一碰身上,烫得吓人。
去年幺弟发烧差点没了命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叶茹不敢大意,赶忙爬起来接了水来屋中,拧了毛巾放在叶芸脑门上,一遍又一遍给她擦着身子降温。
下半夜的时候叶芸开始退烧,人是不舒服的,时而冒出几声呓语,像是啜泣声,又像在叫着谁的名字。
叶茹听不清楚,她低下头去,只听得一个“赋”字。她不知道大姐这是怎么了,晚上突然来家,还发起了高烧,她心疼地将叶芸的手贴在脸上。
或许是在城里的那些日子,叶芸始终殚心竭虑,每天一睁开眼,都是
愁不完的事情。回到了家,卸下一身重担,便病来如山倒了。
夜里好不容易温度退了下去,到了白天又烧了上来。
叶母本想问问叶芸在白家的情况,然而一整天叶芸始终高烧不退,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中。叶茹劝母亲不要多问了,先让大姐把病养好。
第二日夜里,高烧才终于变成了低烧,人逐渐从迷糊中恢复了意识,叶芸还以为时间停留在第一晚刚到家不久。
早上起来才知道,她已经在家中躺了一天两夜了。骨头是酥的,人提不上劲儿,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身上黏腻不舒服,她在屋中清洗了一番,刚换上干净衣裳,二妹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进来,嘴里喊着:“姐,姐。”
叶芸正在梳头,转过身去问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有个男人来家找你。”
叶芸神色怔愣,简单将头发扎好起身,跟着叶茹走出屋子。
刚到堂屋,便看见穿着翻领夹克硬朗的身影,他负手而立在那面奖状墙跟前,专注地盯着奖状上的字。
叶芸望着他的背影呼吸滞住,白闻赋听见响动转过身来,当瞧见叶芸苍白憔悴的面容时,眉头便不禁皱了起来。 他这一皱眉头不要紧,倒是把一旁的二妹给吓坏了。她刚刚从外面回来,一进家门便看见了正在同叶母说话的白闻赋,他身宽个高,眉毛上还有道疤,看着挺可怕的,不容小觑的气场本就让叶茹不敢跟他对视。这下忽然瞧见他皱眉,看着就更凶了,她往叶芸身后缩了缩,拽了下叶芸的袖子:“姐,谁啊?”
叶芸目光微晃,没回她,倒是叶母端了凳子过来,招呼白闻赋:“你坐啊,别站着。”
白闻赋主动接过凳子,说了声:“没事,你忙你的,不用招呼。”
叶茹跑去厨房追问叶母这人是谁去了,留叶芸独自站在那,她看了眼桌子旁放的礼品,大包小包的,白闻赋带了一堆东西过来。
彼时,幺弟从外面疯回来了,还没进屋,就一口一个“大姐,大姐”地叫着。
刚跑进堂屋,看见屋里还坐着个陌生男人,吓得一下子就刹住了脚步,傻了眼似的跟白闻赋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