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瑜擦伤处因这动作疼得厉害,却也忍住没敢开口,这是他第一次见福盈发这样大的脾气,倒真有了几分姐姐的模样。
“好啊,好啊,好啊,”福盈指着福瑜,有心要骂,但看着他手上、脚上的夹板与绑着的布条,又说不出口,只能把自己眼睛、脸都憋红了,却又强忍着不肯落下泪来,不多时,她突然开始大口喘气,连手也抖了起来。
裴良玉唬得赶忙起身将她搂住,以免她摔了,又喊人道:“快去请太医,快些!”
裴良玉眼角瞥见福瑜被吓得强撑着想起来,直接骂道:“快躺回去,还要叫福盈更担心你吗?”
随后,她又替福盈顺着脊背:“别急别急,别呼吸太快,略深一些、慢一些。”
裴良玉握着福盈的手,发现她凉得似外头的霜一样,急的眼圈都忍不住红了:“太医,快些,快去请来!”
好在因着福瑜的缘故,不少太医都住得极近,很快便到了。太医为福盈扎了几针,按了几个穴位,很快让她缓和下来,但她整个人都像是脱了力一样,倒在裴良玉身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皇后派来的宫人有心上前,却又见福盈待裴良玉如此亲密,福盈也只是担心的望着这边,又重新按捺下心思,跟着其他宫人一道,忙前忙后。
见福盈缓和下来,太医也松了口气道:“怒大伤身,郡主日后千万谨记才是。”
又看向裴良玉道:“禀太子妃殿下,郡主是怒大所致,但和昨日受惊忧虑后未曾好好歇息,今晨尚未用膳也不无关系,这几日还得好生保养才是。”
裴良玉后怕的揽着福盈,摸着她的脸,脸上还有没褪去的惊色:“有劳太医。”
随后又吩咐宫人,赶紧去膳房将早膳带来。
太医这才道:“臣观太子妃也有些受惊,便另开了一道安神方,太子妃若有需要,可自取用。”
裴良玉点了点头:“还望太医再给福瑜也瞧瞧,方才福盈实在把我们吓得不轻,”
太医听了,又去福瑜身边,检查一阵,见没什么问题后方才退下。
等膳食送来,裴良玉哄着福盈略用上一些。福瑜也不大想吃,但瞧见了福盈的模样,到底正常用了点,整个人也不像早先没什么生气,叫伺候他的宫人欢喜极了。
等用完膳,去寻白氏的人也进来回话,说是白氏在自己的屋子里悬梁了。
这一回,不消多说,福瑜也知道,他这是被自己信任的人联起手来算计了,一时看向裴良玉的眼里,竟添了几分依赖感:“母亲,等事情了了,我想知道他们为何如此算计我,可以吗?”
裴良玉并没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道:“这话,你若是同你父亲说,他一定很高兴。”
再往后,裴良玉没再多说,福瑜也没再提。
等用过饭,裴良玉催促福盈早些回去歇息,福盈却依旧不肯离开。她想了想道:“不如派人在近宫门处重新收拾一套院子,这两日你便在那处暂住,往来方便,也能好好休息。”
福盈一听便同意了,特意重新谢过裴良玉一回,主动表示可以自己去安排这些琐事。裴良玉也乐得放手叫她去做,就没插手。
福盈挑了半天才定下院子,离着罗春郎从前的住处很近,只是春郎早在去年就归家学着做领兵的小将军去了,也没人住着,倒不妨事。
许是心里有了坚持和执念,又有福盈能说话,福瑜虽出不了门,精神倒也还好,只是仍时常忧虑自己绑着夹板的伤处。
裴良玉见状,特意同他提起自家舅舅李燚,说他是个能左右手同时写字作画的厉害人物,又说等福瑜好了,若有兴致,可以同他学习,福瑜起了兴趣,虽仍不愿见纸笔,却也愿意看一看从书房拿来的游记了。
虽然近两年与福瑜已不复从前亲密,甚至多有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孩子,陡然遇到这样的变故,齐瑄自然下了大力气去查。
裴家没掺和这些算计,世家这头便也出了力,是以很快查到了二皇子母家头上。
皇帝自然大怒,命人审问过后,方知道这事还是从先前的案子而起。
颖侯虽作为首恶担下了罪责,皇帝也默认瞒下了两个皇子,但架不住有人自己心虚,想要斩草除根。
王景程一向受颖侯重视,许多事都不瞒他,如今颖侯死了,他却还活着,没人敢赌他手里是不是还捏着什么东西。若他想要跳出来帮齐瑄咬人,那二皇子、三皇子两个至少也要被北军恨上,甚至可能令许多在边境守卫的将士心寒,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名声,也就离那个位置更远。 因此,王景程绝对不能活着出京。
但为防王景程有什么后手,或福瑜兄妹要查他的死,便有人出了个主意,只要福瑜死在王景程手上,那王景程必定没法活了。而这件事,只消往裴氏身上略引一引,人人都会说是后母心狠。
谎话说得多了就能成真,百姓可不会管真相如何。到那时,二皇子三皇子清清白白,反倒是东宫,必然大失民心。
至于关键人物王景程——是人都会有弱点,就能被人掌控。
福瑜知道王景程是同谋,到底忍不住求了齐瑄,要亲自去见他一面。
过了这么多天,他却还是想要问上一句,为什么。
第95章
石砖砌成的牢房,将所有阳光都挡了个严严实实,除了幽微的烛火,全不见光。
吱呀一声,门开了,草垛上狼狈的王景程半点没被惊动,仍愣愣的看着地面,直到有脚步声在他的牢房前停下,他才勉强抬了抬头,却立刻又低了下去。
“你们来做什么。”
面前正是被安置在轿撵里被抬过来的福瑜,他膝上有毯子搭着,看不见腿,却能从衣袖的边角处窥见被布条紧紧缠住的手。在他身侧还站着福盈。
“我在外头和母亲一起等你,你要叫人时,便将轿撵边塞住的铃铛扯开摇响就是,”福盈说罢,便领了人出去,连半分表情都没给王景程。
“我有些疑问在别处得不到解答,便只能亲自来问你了,”福瑜看向王景程,忍不住动了动右手,只觉一阵不适,才回过神来,赶紧止住,“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王景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这是离福瑜最远的位置了。
福瑜也没再看他,将视线落到了自己的右手上:“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这些日子,我自认为王家尽了许多心力,他们又是给了什么样的筹码,叫你愿意废这么大的力气,引我出去,要害我呢?”
“自然是你给不起,但又让我拒绝不了的筹码。”
福瑜忍不住抿了抿嘴:“是什么筹码?”
他话音落后,一时只能听见烛火燃烧时,灯花爆开的劈啪声。他知道,王景程是不会说了,便换了个问题:“活着去到北地,到底还有希望,你如今这么做,惹恼了我父亲与皇祖父,王家满门又能剩下谁呢?”
“我们真的能活着去到北地吗,”王景程轻声道,“北地冷的早,这会儿已是地冻天寒,冰封万里,我王家的老弱,真的能活着去到北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