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2 / 2)

傅阳曦讪讪地松开了夹子。

“这几块谁要吃?”服务生问被烤得糊透、黑得爹妈不认的那几块烤肉。

傅阳曦看向姜修秋,姜修秋移开了视线。

傅阳曦看向柯成文,柯成文“咳”了声,抬头看着窗外:“月色真美。”

见没人要,傅阳曦面上无光,黑着脸:“给我。”

“我也要几块。”明溪不忍心没人捧场,将盘子递过去。

傅阳曦哼了一声,拽起嘴角,心里却美滋滋。

不过下一秒他还是将自己和明溪的盘子里的焦了的烤肉倒进垃圾桶。

烤糊了还是别吃了。

开始吃起了烤肉,明溪盯着对面的姜修秋,打起了姜修秋的主意,说:“雇主,握个手吧,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找我。”

她本来以为傅阳曦的朋友会是和傅阳曦一样难搞的人物,但没想到姜修秋脾气非常好,笑眯眯地就朝她伸出了手:“没问题。”

明溪心情激动,立刻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了上去。

还在吃烤肉没来得及阻止的傅阳曦:“……”

明溪一肌肤触碰姜修秋,盆栽里的小嫩苗立刻动了一下。

生长了一颗半!

虽然没有碰傅阳曦的第一次生长的那五棵嫩芽那么多,但是也足够令人高兴了!

明溪心潮澎湃,夹了块烤肉嚼着,又问:“姜修秋,你是不是因病快一个月没来学校了?你桌子上应该会堆积很多卷子吧,你需要人帮你整理吗?还有你平时的值日什么的需要人跑腿吗?”

柯成文默默看向傅阳曦快绿了的脸色:“……”

姜修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傅阳曦一把把明溪的身子拽了过去,双手攥着她肩膀,恼怒地盯着她——

“怎,怎么了?”明溪一头雾水。

傅阳曦脸色很臭,恶狠狠地盯着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到底是我小弟还是他小弟?”

明溪把烤肉咽了下去:“我不能两个都当吗?”

当老大这种事,还有职业竞争的吗?

“不行!”傅阳曦气急败坏——他怀疑小口罩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说的‘小弟’难道就真的是那个‘小弟’的意思吗?非逼他主动捅破窗户纸吗?

明溪:“为什么?”

傅阳曦涨红了脸,恼怒道:“一山不容二虎,懂?”

姜修秋在旁边笑得疯狂咳嗽,喝了口水,叹气道:“没办法呢,我的人格魅力,挡不住呢。”

明溪身上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百分之六和百分之二,那她肯定选择傅阳曦这个百分之六啊。

“那我还是选择当你小弟吧。” 傅阳曦耳根一红,心头舒坦了,他放开明溪的肩膀,还老大做派地给明溪夹了几块肉。

明溪:“谢谢。”

“不用谢。”傅阳曦得意洋洋地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挑眉朝姜修秋看去,眼神狂霸酷炫拽:“看来还是我人格魅力大呢。”

柯成文和贺漾:“……”

明溪:“……”

很好,两层鸡皮疙瘩。小口罩拳头硬了。呢呢呢呢你们妹呢。

烤肉店热气腾腾,肉质和佐料的香气四溢,明溪身上很暖和,看着眼前这一群年少的人插科打诨,心底也暖和。

有一些东西悄无声息地滋生,弥补了她心中空落落的角落。

中午服务员送来些果酒,没人注意明溪也喝了两杯。

傅阳曦发现她不对劲时,赶紧拦下,但她已经喝了三杯。

明溪开始感觉脑子晕乎,窗外的月亮长了毛边。

傅阳曦晃了她一下。

但傅阳曦开始变成两个傅阳曦。

她转头,身后黄绿色的玻璃窗框也变成了两根。

……

明溪撑着脑袋,漂亮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睫沾着雾气,视线不自主地落到了街边,那边有一对祖孙在寒风中摆着摊,正在卖鲜红色的糖葫芦。

不知道孙女撒娇说了些什么,拽着老奶奶的袖子一直摆,那老奶奶耐不住,取出一根糖葫芦,递到孙女手上。

老奶奶转过脸来时,脸上带着慈祥平和的笑容,脏兮兮的手揉了揉孙女的脑袋。

明溪呆呆看着,顿时忍不住了,她鼻子酸涩,眼圈一圈地泛红。重生后得知奶奶已经不在了到现在所积攒下来所有情绪,瞬间倾泻而出。

眼泪不受控制“啪嗒”一下砸下来。

“我奶奶。”明溪哇地一声哭出来,声音带着沙哑的余韵:“我奶奶去世前还给我留了几千块钱!”

“……”

桌上一桌人看着她。

“完了,赵明溪不能喝酒,她喝一点都能醉得不轻。”贺漾才想起来,她自己也有点晕。

傅阳曦迅速起身把明溪拉过去,对贺漾皱眉:“怎么不早说?”

明溪抱着傅阳曦,像抱着一根电线杆子,呜呜哇哇地哭。

她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过。

她离开桐城的时候,奶奶放心不下,而她却带着满心的期许和向往,并且还对奶奶说,等她讨到赵家人喜欢了,过段时间就把奶奶接过去,以后考了好大学有出息了能给奶奶养老。

只是等她刚到赵家没多久,生日前后两日,刚打电话给奶奶没人接、察觉到不对,就接到从镇上打来的电话。

说她走之后,奶奶去身上送货,一不小心被暴雨困住,因为腿疾滑下了山,那个晚上就去了。 镇上的人好心,给奶奶办了葬礼之后,才不忍心地打电话通知她。

因为发现得迟,镇上医疗条件也不好,甚至不知道奶奶具体是哪天去世的。

当时明溪整个人都懵了。

她一路狂奔回桐城。

她在寒冷的灵堂里没有声音,哭到麻木。

她还说要让奶奶过上好日子,最后却是奶奶给她留下一个破旧的红布包,里面装着奶奶腿疾多年却不敢医治、攒下来的给她的学费。

明溪像是被打开了开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哭得鼻尖泛红。

用手乱七八糟地抹着脸。

手上沾着辣椒,越抹眼睛越辣,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

傅阳曦慌乱地抓起桌子上的纸巾,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傅阳曦很少看见赵明溪这种崩溃的哭,心里揪了起来,扭头问贺漾:“她奶奶是谁?住哪儿,地址是哪里,发给我。”

“已经去世了。”贺漾难过地看着明溪:“她——算了,这些事情说了应该没关系。”

贺漾跳过一些赵家亲生女儿与非亲生的事情,只把明溪从小生活在北方桐城,十五岁才回到赵家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傅阳曦他们。

傅阳曦听着,眉心愈发地皱了起来。

柯成文看着明溪,心情复杂:“没想到。”

其实看赵明溪气质出众,还以为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呢。但是仔细想想也能知道,哪个娇生惯养的又会烤肉又会做菜?

明溪身体轻飘飘,脑子像是进了水,晃悠悠,但是依稀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她顿时悲怆地又哭了出来。抓住面前的人,将额头往上面撞:“呜呜呜去世了去世了都怪我。”

傅阳曦:“……”

接下来另外几人还说了什么,明溪已经听不清了,听清了脑子也转得慢的很,没法辨认到底在说什么。

她沉浸在巨大而悲伤的梦里,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灵堂的那一天。

手脚都冻得发麻,哭得浑身都在抖。

明溪依稀感觉自己被傅阳曦半抱出了烤肉店,自己吐了他一身,他蹲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系得乱七八糟的鞋带重新系好。接下来对姜修秋其他几个人吩咐了几句。

烤肉店外的路灯的光照在地上,细小的飞虫在寒气中飞扬环绕。

呵出的气成了白雾。

泪水砸在地上。

冷得要命,眼泪淌进脖子里也冷。

她脖子上又多了一条围巾。

总算不冷了。

明溪抱住了身前的暖和的电线杆。

…… 接下来明溪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睡了一觉。

……

很奇怪的是,醉酒的人快醒来之前,能知道自己是醉了。

意识朦朦胧胧的快要清醒,可是身体上却像是压着一座山,怎么也抬不起来。

眼皮子也沉重疲倦得不行,只能感觉到一点闪烁的光亮。

像是卡了带的放映机,能想起来昨晚的只有几个零星的画面。

引擎的嗡鸣声以及轻微的摇晃让明溪感到头疼欲裂,着陆时的失重感更是让人胃部拧成一团,昨晚吃的什么都快要吐出来。

……

等到明溪模模糊糊地有了点意识,快要睁开眼时,第一个感觉就是冷。

怎么回事?

比昨天冷多了?

气温突然骤降了十几度吗?

耳边不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座位一直在颠簸,明溪浑身上下的骨骼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她努力睁开眼,意识还有点迟钝。

入眼的是一道有些脏的车窗玻璃,她在车上?

人贩子?!

明溪悚然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彻底清醒了过来。

明溪朝左边看去,傅阳曦坐在她左边,明溪突然安心。就算是被人贩子绑了,有傅阳曦在一块儿,那也会有人顺带把自己赎了。

傅阳曦正疲倦地睡着,嘴唇紧紧抿着,眉心紧皱,换了身衣服,他没戴他的降噪耳机。

明溪很快反应过来银色的耳机挂在自己耳朵上。

她摘下来,已经没电,关掉了。

明溪又朝右边看去,是一个破旧而熟悉的车站,候车大厅上挂着去年张贴现在还没摘下来的囍字,灰尘扑扑,人来人往的叫卖声十分嘈杂,是一个破落却又欣欣向荣的地方。

街道两边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甚至五颜六色的小广告。

车子还在往前开,擦肩而过许多三轮车。

坑洼不平的砂砾地面上,隔一段距离就是垃圾堆,沿路的垃圾桶仿佛全都是个摆设。

明溪眼皮一跳,忽然觉得无比的熟悉。

甚至街道拐角冷冷清清的豆浆摊都觉得熟悉。

老板操着让明溪熟悉的口音:“豆浆!好喝又不贵的豆浆!”

香气仿佛溢了过来。 她呼吸窒住。

她心脏怦怦直跳,额头不由自主贴上了冰凉的车窗,感觉到了气温差。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暂停。

车子绕了很久,在镇上一处旧的破巷子口停下来,深幽的巷子一如明溪记忆当中,地上长满青苔,刚下过雨,还积满了水。

视线往上,是错乱无章的破烂筒子楼,窗户没有几家是闭上的,全都大开着,一根或两根竹竿抻出来,褪色的体恤衫、校服和晒干的腊肉胡乱挂在一起。

……

太熟悉了。

再往巷子里走几步,就是以前和奶奶生活过的那个小院子。里面会长着一些栀子花树,放着几盆晒着的萝卜,还有整整齐齐摆着的一些奶奶补的鞋子。

意识到这是来到了哪里之后,明溪心跳越来越快,触碰在车窗上的手指都在轻轻地颤。

有些地方变了一些,但是记忆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没变。

一群少年三五成群招摇过市,抱着篮球去旁边雨水少点的小空地打球。

车子停下来,司机操着本地口音:“到咯,醒醒,给钱咯。”

明溪才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一辆车。

柯成文和姜修秋还有贺漾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从上面跳下来。

傅阳曦也醒了,醒了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赵明溪。

他打了个哈欠,照例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臭脸,掏出几张红色钞票递给司机,然后跳下车门,绕到这边来。

他打开了明溪面前的车门。

明溪眼睛红肿着,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爱丽丝梦游仙境吗还是什么?

怎么一觉醒来就回到了以前生长的地方?明明回来一趟得火车十几个小时。

但是她睡着了是怎么被弄上火车的?

明溪陡然想起来沉睡时起飞着陆的嗡鸣声——私人飞机?

而且还有傅阳曦——这几个人——

像是误闯入她的梦境一样。

傅阳曦站在车门前,扶着门,等她下去。

他逆着清晨的光,一头红色耀眼短发将清冷的晨雾暖化不少。

见她愣着不动,傅阳曦微微俯身,嘴角一勾,笑了起来:“愣着干什么?”

明溪慢半拍地下车,傅阳曦顶着车门顶。

他踹了个板子在车子下面,刚好盖住泥土地上的积水。 “ele home, little girl.”他对赵明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