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韧从刚才就一直忍不住想看他,特别是他那双被足球袜包裹的小腿。
杨樵听了邹冀的话,却不像薄韧想的那么简单,有点欲言又止。
邹冀看向他,说:“木头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快指导下我啊。”
“那我就给你泼冷水了。”杨樵和邹冀现在也比以前熟络多了,直言不讳道,“你英语不行啊,单是语言关都很难过,我猜你能申请到的学校也不会太好,花那么多钱去水一个本科学历,还不如在国内好好读书,国内用人单位现在也不像以前盲目认海归了……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主要还是看你想不想去。”
邹冀猛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想去。”
薄韧没有什么想法,时不时装作无意地看看杨樵。
朋友的“人生大事”,不发表意见又不太好。虽然他觉得邹冀去不去美国都行,各有各的好。
他随便问了邹冀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说让你去美国?以前也没这方面意思吧?我看叔叔阿姨还一直催促你好好学习,希望你高考能考好呢。”
“是这样,我婶婶带我堂妹去年就去了美国。”邹冀解释道,“我堂妹去那边念高中,婶婶过去陪读,我叔叔这几天去那边看他们,给我爸打电话说,说我妹在美国读书轻松多了,人也变得很快乐,父女关系都比在国内好了,我爸就被他说得动了心,想让我也去。我忘了说的是什么大学,好像也不是野鸡大学,全美排名还可以的那种。”
杨樵也不太懂了,说:“如果不是野鸡大学,应该也还行吧。”
薄韧道:“嗯,我觉得去不去都行,看你自己。”
杨樵终于发现了薄韧在看他的腿,因为他以前没有这么穿过,以为是不好看,被看得有点尴尬,慢慢曲起了膝盖。
薄韧见被本人发现了自己在“偷看”,也很尴尬,掩饰地摸了摸后脑勺,把头转向绿荫场里。
“我也再想想。”邹冀无奈道。
他忍了半天,以为朋友们会明白他的真实想法,没想到一个关心他去美国会不会上野鸡大学,另一个完全是随你便,爱去不去。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自己把实话说了,道:“其实吧,我是听顾遥说她想去上海念大学,我也想去上海,去什么美国啊!如果我和她不在一个城市读书,那就糟了啊,大学生活多么花团锦簇!她到时候肯定会被别的野小子抢走的!”
薄韧和杨樵:“……”
两人下意识看向对方。也都立刻有了邹冀的同款担忧。
第32章 高考
这样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
薄韧的分数,从洼地里被拯救了回来,却也正如他自己一直以为的那样,他在基础学科上的严重偏科,已经说明了自己没有优秀的应试型天赋。
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他也真的算得上很努力了,以模拟考结果在全省的排名看,如果想要完全不浪费他的分数,他的最优志愿要么是省内院校,要么就是偏远省份末流985,这两种报考各有各的好。
非要去报考京沪高校,那就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了。
同理,邹冀想报考上海院校,就更离谱了。他的成绩去上海,不想念大专,就只能去念民办本科。
“如果只有这两个选项,”杨樵权衡后,还是给邹冀提了眼下最中肯的意见,“我就劝你去美国,至少能念一所正经学校。”
邹冀却像个小孩一样,说:“我才不在乎学校不学校,我本来也学不会什么,上什么学,对我来说没区别。”
杨樵一时无语,忙以眼神示意薄韧,让他也劝一劝邹冀,不管去不去美国,都别把自己的前途和人生当儿戏。
薄韧却似乎犹豫了起来,最后说:“我觉得……去上海也没什么,反正唧唧家里能给他兜底。”
杨樵顿时急了,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本来就是啊,”薄韧语气也有点冲,道,“他就是想追着顾遥去上海,他也有这个不管不顾的底气,为什么不让他去?” 杨樵道:“你……”
“你们俩快停下,不要因为我吵架啊。”邹冀忙道。
连邹冀本人都很意外,他没想到薄韧会说这种话。
初听起来,薄韧是支持他,细想之下,薄韧却也无意中戳穿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他能无忧无虑,不思进取。不是他性格有多豁达,而是因为心里很清楚,他拥有很多人没有的试错机会。
杨樵和薄韧都没有看邹冀,两人神色各异,却只望着对方。
薄韧说完后,就懊恼了起来,看向杨樵的眼神里带了点愧疚。
杨樵慢慢皱起了眉,他反应过来了,也听出了薄韧的弦外之音。
薄韧所说,表面看是替邹冀发声,实际上一字一句,说的都是他自己。
他没有不管不顾的底气,他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很多的事,他都不能再做,而当下最不能做的,是他当初许给杨樵“你去哪,我就去哪”的承诺。
这个承诺,也曾经给过杨樵无尽的幻想。
他曾经因为这个承诺,以为他和薄韧的关系,还存在其他的可能。
即使现在那些可能,都如梦幻泡影,已经统统破灭了。他也还清楚记得那时,薄韧躺在他的膝上,笑着对他许下承诺的模样,也清楚记得那时,他心里有着怎样的美好憧憬。
薄韧只是觉得自己很无能。
为什么他偏科?为什么他的学习能力这么差?为什么他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点心?
等杨樵去了北京,大学四年里,他们不像现在一样每日见面,不能时时都在一处,不能事事都与对方分享,也许都不用等上四年,只消异地一两年,再是亲密浓烈的关系,也会被忙碌的生活和无情的时间所冲淡。
从记事起算到现在,为人十八年,也曾有过其他真心相待的同学、朋友甚至亲戚,一旦在某个节点走散了,再碰面时,纵使内心还如往昔一般,也很难找回过去相处时的那份感觉,只能稀松平常地打个招呼,不咸不淡地聊几句过去和现在。
过去是共同的过去,现在是割裂的两个世界。
假使杨樵初三那年走后,没有次年就回到云州,而是直到现在才回来,两人久别相逢,薄韧对他不告而别的“恨”,也许已经随着“爱”一起变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