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2 / 2)

他上来头一句话是:“侍者,多谢你,万青竹叶茶果然好喝。”

他的下一句话是:“下界广袤,又是夜半时分,侍者怎会这么巧出现在良蝉殒命处?”

什么意思?那个不给说话,这个马上就给编排罪名?

肃霜泪光闪闪地看着他,归柳悄声道:“侍者少摆这种表情,少司寇不喜欢,当心他把你扔出百八千里。”

可她高兴这样,疯犬不喜欢……他不喜欢也得喜欢。

祝玄在那深坑前凝神看了许久,抬手在空中划了道横,洇满神血的泥土似花一般翻卷开,半截断指从中悬浮而起,已化作清气散了大半,他立即唤来寒冰包裹。

山神很快被秋官们带到近前,颤巍巍地行礼:“小仙见过少司寇!小仙、小仙惭愧!先前只听见山中有争执声,想不到竟是如此惨事……”

祝玄问:“那争执声说的什么?除此之外可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上神之事小仙怎敢窥看偷听?小仙还特意远远避了开去!倒是后来听到风声起得诡异,这才出来一探究竟。这、这深坑,良蝉神君莫不是……”

祝玄淡道:“良蝉应当是碎成千万块了,挺惨的。”

不去管山神惊恐的嘟囔,他接过秋官们递来的几块碎玉。 “少司寇,这应当是良蝉的玉佩,被切碎了散落在树下。属下已搜查整座山,只有些零散小妖,并无厉害妖族的踪迹。山中除了良蝉残留的些许神力,能辨别出的只有山神与仙祠侍者二位的神力。”

祝玄摸了摸掌中碎玉,玉佩已碎成五六块,切口十分光滑。

良蝉可不弱,巅峰时曾做过禁庭司护卫队的精英战将,须臾间被切得稀碎,却察觉不到行凶者的痕迹,还弄出这样奇怪的深坑,手段可谓异乎寻常。

祝玄吩咐秋官们:“甲乙两部继续搜可疑处,派个秋官把玉佩和断指送给季疆,让他回刑狱司待命,若源明老儿来聒噪,叫他务必做一条当场发疯的狗。”

说罢又朝归柳招手:“你留下,把两百年前涂河龙王那场婚宴宾客的名单拿来。”

刑狱司的秋官们身上没有半点天界诸神常见的懒散,一句命令下来,二话不说散得干干净净,山神讨好地问道:“少司寇,山林风大,小仙的洞府倒还洁净,您可愿屈尊喝上一杯茶?”

看看这些山神土地的势利嘴脸,肃霜暗暗撇嘴,先前她来敲门,他可不是这样。

算了,与她无关,她也没精力计较这些。

肃霜偷偷摸摸悄无声息扭了半日,正要把两只脚从风绳里挣出来,忽听祝玄淡道:“不要挣,风绳挣不开。”

果然风绳冷不丁地又拴紧,她一个踉跄便往下栽——没栽下去,风绳直接托着她横在半空,还、还挺舒服的。

她仰头望向祝玄,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少司寇,我说句话,不会捂我嘴吧?”

祝玄全然不为所动:“那要看侍者说什么。”

“不是没我的事了?”肃霜睫毛上那颗泪晃得可怜,就是不掉下来,“我得找地方继续睡觉,当然,少司寇要是肯邀我一起进山神洞府那就更好了。”

祝玄瞥了她一眼:“良蝉被杀,侍者就在附近,你怕是一时睡不了。”

肃霜使劲把脖子抻向他:“少司寇说的什么话,你觉得我有本事把良蝉神君切碎吗?而且我都不认识他。再说了,切碎了我还不跑,就留在这儿?”

一旁的归柳说道:“侍者,刑狱司断罪从来不问觉不觉得,看似毫无关联却是下手者的事有太多,要做的是查清真相与背后的渊源。”

肃霜正色道:“那我收集灾祸神力的事怎么办?”

祝玄很干脆:“归柳,你做过仙祠侍者吧?雍和血符带了没?去替侍者收集几天神力。”

归柳立即应了个“是”,手指一勾,系在肃霜腰带上的玉瓶和玉罗盘便落入他掌中。

他转身要走,不知想起什么,还是凑过来小声提醒:“侍者,有一就说一,千万别跟少司寇强,被他单独伺候才是最可怕的。”

肃霜眨了眨眼睛,晃来晃去的泪珠倏地消失,反而露出一抹笑来。

她突然发现这个发展很不错,一来她终于能名正言顺偷懒几天,二来也是名正言顺地跟疯犬单独待着,何止不错,简直太妙了,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归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侍者在笑什么?少司寇伺候谁,能撑过三日已是铁骨铮铮了。”

谁说的?她也是铁骨铮铮……等下,什么伺候?

归柳有点儿怜悯:“侍者这样的,半个时辰都要不了。”

他叹着气飞远,唉,死到临头还笑呵呵的,真是个可怜的小侍者。

*

山神说得没错,他的洞府果然干净又宽敞,但见明月朗朗,清风习习,别致而玲珑的木屋错落有致地建在院内,回廊上铺着厚实洁白的茅草垫,踩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不比仙祠侍者住得好?

肃霜心头滋味复杂,早知如此,她该做个山神土地,可比当苦力强,还能尽情施展势利眼。 山神引他们进最大的木屋,颤巍巍地端了茶,又颤巍巍地告退:“少司寇慢审,慢审,小仙绝不打扰!”

他走之前还把门口的茅草垫撤了,像是怕血溅在上面。

肃霜望向祝玄,他斜坐在对面的茅草软垫上,倒是一派闲适,正低头嗅茶水的味道,随后又嫌弃似的推去一边。

不是要审她吗?怎么不看她?看看她还被风绳捆着呢!

哎哟,真麻烦。

肃霜“咚”一声倒在矮案上,盯着粗瓷茶杯看了半日,把脸凑过去喝水。

“少司寇打算怎么伺候我?”她懒洋洋地问,“快开始吧,我还等着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