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无法言说的恐惧一层层递送,肃霜本能地想逃离这里,刚一动,却见祝玄身形一晃,早一步消失在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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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时,终于有悠然天乐自高台后的华音楼内缓缓奏起,珍馐佳肴顷刻间列了满案,青鸾帝君一圈圈地敬酒,晏晏笑语声重新回到了高台上。

祝玄独自坐在阴影角落里,一口口浅啜杯中酒。

女仙们战战兢兢替他端来矮案,头也不敢抬一下,连宾客们也察觉到这位少司寇似乎心情极差,谁都不来聒噪。

杯中酒很快见了底,斟酒的女仙们却躲了老远,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替他满上,季疆重重坐在身侧,自己拿起酒壶一口喝下大半,含糊道:“小书精已经先走了,你的臭脸也收收吧?看看,女仙们吓得都不敢过来斟酒。”

他用玉箸夹了一片雪白的天河鱼,又道:“我知道小书精爱作死,没想到这么快就来掐逆鳞。倒是你居然一根手指头都没弹她,好稀奇。”

确实稀奇。

祝玄晃了晃杯中酒,剧烈的麻痒流窜在掌间,是没有释放出来的杀意。

许多年不曾听谁提过母亲,上一次是多少年前?祝玄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出言不逊的神族被他几乎毁去大半条命,神血把雪白的地砖染得猩红。

自那之后,水德玄帝便放话绝不谈家事,天界诸神也终于知道“母亲”二字是刑狱司少司寇的逆鳞,言及必惹杀身之祸,想不到如今遇到个书精毫不顾忌张口就问。

季疆偏着头,慢悠悠拨弄着耳上的金蛇坠,低声道:“我看她迟早要被你砍掉脑袋,真是暴殄天物。”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他了解祝玄的性子,这么多年了,狂蜂浪蝶们逢场作戏也好,痴情真心也罢,谁都没能在祝玄这里捞到好,他对这些东西蔑视且憎恶。

祝玄现在对书精是觉得新鲜?有趣?那再以后呢?

不是没有过聪明的,隐藏心意装作无害的样子接近,可讨厌的茶点换个模样还是讨厌,祝玄被缠得烦了,重压血腥手段一个不少。

更何况,肃霜是个没有心意只有作死的书精。

季疆不知道她为什么非挑中祝玄,也懒得知道,书精要作死,他却舍不得见她掉脑袋,他着实中意她。

他声音更轻:“祝玄,小书精与其被你砍掉脑袋,你不如把她让给我。”

祝玄饮酒的动作忽然停了,侧首望向他,半晌不说话。

季疆眉梢微扬:“不肯让?那你别砍她。”

祝玄盯着他看了良久,冷道:“你又犯病了?”

季疆身上有无数毛病,比如无关紧要者一概记不住脸,比如满嘴暧昧废话。以前时常有被撩拨到却发觉不是那么回事的神女来刑狱司痛骂他,越骂他那春情疯便撒得越欢,甚至有了“强取豪夺”这样可笑的恶名。

可他最要命的地方不是这些。

实际上,季疆不认脸不是记不住,是天性上的不屑记,平常的季疆绝不会提可笑的“让不让”,因为他都是不屑的,所以恣意地撒春情疯,满嘴胡话,他全然不在乎反应。

而一旦他有在意的,多数不是好兆头。

祝玄缓缓道:“上次你在夏韵间地牢关了多久?三十年?这次是想关三百年?还是三千年?”

季疆叹了口气:“是三十二年,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喂,是小书精惹你发火,别冲着我来,坏我好心情。”

他继续用玉箸夹菜,冷不丁眼前银光一闪,玉箸化为粉末散在盘中。

季疆不满地扭头看他,祝玄却淡道:“你最好让我放心,哥哥不想把你关地牢。”

“放肆!我才是哥哥!”

这是他俩多少年都扯掰不清的老问题了,季疆指尖一晃,金光闪烁,祝玄案上的玛瑙盘杯碗筷也一下散成了碎末。

祝玄将残屑全倒在季疆案上,起身便走。

季疆“啧”了一声,见他当真要走,便问:“哎,小书精的脑袋怎么说?我不许你砍。”

祝玄没回头,语气冷淡:“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脑袋,要是真犯病,就自己切下来。”

哎哟,好生稀奇,祝玄这架势前所未有。

季疆一气灌下半壶酒,最后却叹了口气。

可惜了,偏生是个要作死的书精,怎样想她那颗可爱的脑袋都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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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未向枝头报春到(三)

天地是一片凝固的灰色,没有声音,没有活物。

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噩梦般覆盖一切,吞噬一切。 这是一场劫,谁也不知其来处,谁也不知其缘故,倘若放着不管,天界从此会变成那片凝固灰色的冰封世界,再无日月升落,再无仙神往来。

恐惧与近乎绝望的愤怒在身体每一处流窜,他想离开,可是有一双柔软的手臂紧紧抱住他,耳畔响起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母亲活不下去啊……我们一起吧?别怕,闭上眼,一下就过去了。”

祝玄骤然起身,环坠在四周的薄软云纱像是感受到杀意,急急飞舞起来。

是提到母亲,所以陈年旧梦悄然造访,剔除障火后,他第一次重温这场噩梦。

夜风将仙紫藤的幽香阵阵递送过来,却还是难以缓和他起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