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微微一愣:“为何?”
肩上被轻轻拍了两下,就像当初刚从大劫里被救出,那只抚在发顶的手掌一样,带着奇异的镇定心神之力,水德玄帝的语气比当日多了一丝暖意:“过往如风,所以心不能静,你求心静,那就把四情都送下去,才能得到想要的最极致的安宁。”
是么?那他便试试。
水德玄帝的身影渐渐如烟消散,只留下一段声音:“有情生良缘,有情生孽,缘还是孽,与情本身无关,慎重慎重。”
*
子时差一刻,在天宫待了三日的月老终于回到了众生幻海岸。
雍和元君觉着他就是没事找事,语带嘲讽地问他:“怎么样?在镇邪塔里翻出什么惊天宝贝了吗?”
她就不信月老能找到什么有用的,还不是白忙一场?
月老面上挂着些疲惫之色,却似有了悟之态,轻道:“两百一十年前,祝玄神君借了龙渊剑,追击堕落凶神,为了让龙渊听话,降伏其九十九次。”
“啊?”雍和元君阴阳怪气,“疯犬挺厉害嘛!然后呢?”
“一百零七年前,龙渊剑突然下界,在萧陵山杀了一只无名犬妖。”
雍和元君还想继续阴阳怪气,忽听众生幻海内轰鸣声不绝,海浪翻卷不休,渐渐竟卷出一道巨大的漩涡,紫黑色雷云在漩涡内团团凝聚,声势惊天。
这动静……不像是天罚降临?这是什么动静?
雍和元君忽地灵光一闪:“这莫非是水德玄帝说的‘异动’?” 话音一落,手里装着龙渊的剑匣便剧烈震颤起来,她反应奇快,当即将剑匣用力往幻海漩涡中投掷而去,只见半空金光一闪,龙渊剑身上倏地悬浮起一道身影——白金交织的少司寇官服,满面肃杀。
“少司寇?”月老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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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看着这个章节名对不上好难受。
下一章应该会有很多字,嗯,26号发吧。
第79章 云崖不落花与雪(三)
“少什么司寇!”雍和元君叫得比他还响,“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那并不是祝玄本人,其身形模糊,悬浮无定,分明是一抹神念,不知祝玄何时将其打入的龙渊。神念进剑,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此时众生幻海异动,它便受到感应一般蹦了出来。
先不论祝玄目的为何,单单能将神念打进龙渊,已是不可思议。
雍和元君的嘲讽心瞬间收了回去:“……月老,本元君明白你的意思了。”
龙渊因杀戮过重,反而生了邪性,是天界最桀骜不驯的神剑,想借它的天兵神威,能降伏就能用,但不会一直能用,因此诸神虽仰仗它,却也对它十分头疼。
祝玄能把神念打进龙渊,意味着他的神念每时每刻都能震慑住龙渊的邪性,迫使其听任摆布,无论这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降伏”,事实就是龙渊反抗不了,所以现在它老老实实被神念驱策着一动不动。
“不过,百多年前龙渊杀死无名犬妖是怎么回事?”雍和元君问,“你想说是疯犬的神念驱使龙渊去杀的?理由是什么?”
月老缓缓道:“少司寇有旧缘未竟。”
未竟的旧缘跟犬妖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雍和元君张嘴想反驳,忽地又了悟过来,厉声道:“当初疯犬剔除障火,说好只投被侵扰的喜怒二情,莫不是你背地里给他开的后门?!”
剔除障火是一回事,把未受侵扰的四情投入众生幻海则是另一回事。
剔除障火会有神念附着,用以判断剔除时机,而未受侵扰的四情附着不了神念,一旦进入众生幻海,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可预料,因此需要两位仙祠执掌者全程护持,而此番行径带来的获益绝大多数都比不上受损,天界已不知多少年没有神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月老苦笑摇头:“记不记得少司寇剔除障火之日,水德玄帝突然派神官来问候?如今想来,是咱们被水德玄帝摆了一道。”
水德玄帝自然很清楚,祝玄真正的意图必然遭到两位仙祠执掌者的拒绝,这才想出瞒天过海的法子。
四情并非泾渭分明之物,所谓怒极生哀,喜极生痴,彼此间牵扯无数,祝玄当时多半是趁两位仙祠执掌者被神官拉着说话的空档,怒中藏哀,喜中隐痴,把未被障火侵扰的哀痴二情也混了进去。
雍和元君气极反笑:“好哇!哀痴二情生出个犬妖!怪不得是疯犬!”
月老没说话,只垂头陷入沉思。
那一百零七年前惨遭龙渊杀戮的无名犬妖,如今看来多半正是祝玄哀痴二情所幻化。
明明是二情,却只幻化成一个妖,想必是因着哀痴混杂在喜怒之中,并不完全,投入下界后糅合为一,才成了个妖力浅薄的犬妖。这并不完整的“犬妖”显然未能达成祝玄的期盼,故而唤起龙渊诛杀,留存二情于幻海,这便是所谓的旧缘。
更明显的是,这份旧缘是有吉灯少君参与其中,不然众生幻海不会强留他二人。
想到此处,月老不禁望向凝滞半空的龙渊剑,神念闭目执剑,不知在等什么——是等待幻海中未竟的旧缘得出一个结果?神念满身肃杀,龙渊跃跃欲试,上次杀了犬妖,这次要杀谁?
神念无智无识,只是近乎执念的存在,是祝玄将其打进龙渊时最坚定最不可撼动的决心,他对四情历练势在必得,定要求个圆满。
那时他求的圆满,真会是如今他想要的圆满吗?
月老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然而箭已在弦上,此事也不是仙祠执掌者能干涉的,他只能沉默地听着幻海内雷鸣声越来越响,很快,紫黑色的电光冲天而起,一直凝滞半空不动的神念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