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代天帝自出生至殒灭的每一时每一刻都钜细靡遗地展现出来,水德玄帝神情凝重,看得很专注,一夜匆匆而过,微白的晨曦映亮木窗时,正是上代天帝命丧大劫时。
奇异的黑暗笼罩整个书房,水德玄帝默然良久,不禁长长叹了一声。
如此看来,大劫千真万确是由天帝血脉触发,可他更在意上代天帝与天道的对话。
都说天之道悬于万物众生,它是玄之又玄,虚无缥缈的规则,由创世的祖神们历经数代铸就,从上代天帝的所为来看,障火加上九幽黄泉水,配合天帝血脉,竟是触发与天道接触的条件,为什么?
九幽黄泉水乃死之地的产物,涤清尘世诸般痕迹,障火更是邪欲熏心的恶毒产物,里面不知饱含多少凡人的血泪,偏偏这两件东西能触发天道更改规则,细想着实恐怖至极。
那么,祝玄如今收集障火是为着什么?阻止第三次大劫?那他不需要如此谨慎低调行事,若是将天界藏匿的障火收集干净便能阻止大劫,上代天帝早就做了。
最关键的东西还是不明不白,水德玄帝正欲从头再看,却听大劫黑暗里,上代天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这是天道降于我身的惩罚?因为我……篡改规则……只留一个天道血脉继承者?”
没一会儿,似是得到了回答,他嘶声道:“原来……还留着一个……还没结束?所以……再度大劫……规则真的改了?最初我……就想问了,为什么……是大劫?若是我之错……为何、为何……”
他问的也是水德玄帝想问的,天帝血脉利用障火与九幽黄泉水篡改规则,天道既然认可了更改,为何是以大劫的形式降临?是惩罚?那这惩罚未免太残酷了,多少殒命者何其无辜。
又过了许久,上代天帝倒抽一口气:“斩绝自身欲念狂心,以天道无情之态……黄泉水荡涤心火……所以,因为……是障火……呵呵……原来如此!不错……一切罪孽,我自作……自受……愧对……”
气若游丝的声音沉寂下去,奇异的黑暗也渐渐散去,玉命书调动的过往光影,至此彻底结束。
水德玄帝却怔住了。
斩绝自身欲念狂心,以天道无情之态,黄泉水荡涤心火……这才是天帝召唤天道对话的条件?所以障火……障火的最初火种,是上古一位天帝斩绝欲念狂心的产物,此火被相顾窃取,利用凡人养育壮大,最终成为了障火。
大劫是障火换来的!
上代天帝要求天道只留一个天帝血脉继承者,可是因为重羲被水德玄帝救下,不合规则,于是有了第二次大劫,可祝玄也被救下,所以,大劫势必三度来临。
祝玄收集所有障火……他是想利用剩下的所有障火,唤起天道,再度更改规则?
水德玄帝霍然起身,一把推开了书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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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明天能完结,不行的话那就后天……
第115章 岂有明灯为君来(三)
喧嚣的酒宴还在继续,屏风后的乐伶正细细唱着凡人歌,从“七月流火”唱到“九月肃霜”。
吉灯少君细瘦孱弱的身体瘫在血泊中,她刚被重羲太子扎了一匕首在腿上,或许是疼,或许是害怕,她抖得厉害。
不过很快,她便安静下来,艰难地抬起头。
她脸上密密麻麻遍布漆黑的瘴气斑,两只眼睛像枯槁的石头,一点光彩都没有,看起来可怕极了。
那双无神的眼不知在找谁,终于搜索到目标,她死死盯着不放,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枯石般的眼睛突然迸发出极强烈的光彩,像冲天而起的烈火一样激烈,又像万年寒冰一样刺骨,仿佛就在这个瞬间,她整个神魂的力量都爆发了。
狂风呼啸而起,华美的吉光神兽自风中落下,杀气腾腾,像是被血与火裹挟着,一瞬间便扑到眼前。
光影倏忽间变幻,季疆环顾四周,这里是他的疆天居,月色如银,满地的妙成昙花正在盛放,美得难以言喻。
他摘了一朵低头细看,再怎样惊心动魄的美,他也留不住,天亮后它们都会化为泥灰。
母亲的话犹在耳畔回荡:她若是花,何必一定是妙成昙花。 那么,拥入怀中可以吗?哪怕开成别的模样,不再惊心动魄,多数时候琐碎而平淡,带着点儿如水的温暖,也许那也是美的。
季疆心念一转,怀中赫然便多了一具身体,肃霜轻巧地依偎在胸前,脑袋枕在他肩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与他一同欣赏疆天居里的遍地妙成昙花。
“真好看。”她低声赞叹,“可惜太阳出来的时候,它们就没了。”
说着,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就像我,最后总还是要跌进炼丹炉,是你害死我,还想抱着我。”
不错,这条现实中的命途早已定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他早已试过无数次。
那么再换一次,换到谁也不认识谁,他们都只是下界最普通的凡人,那会是什么光景?
须臾间,光影又一次变幻,下界正值盛春四月,河堤上杨柳依依,花红如火,人潮熙来攘往,季疆抱着胳膊一路走一路赏花赏柳。
这里没有天界,没有重羲和祝玄,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的声音。
最后一次,季疆将过往一切都摒弃,做个两手空空的凡人……不,可不能真两手空空,他个头高,于是摘了枝头开得最好的桃花,拿在手里把玩。
对面缓缓走来一个少女,长裙宛然,清雅的浅绿色衬得她如河畔杨柳般窈窕,因着还未出嫁,青丝披了一半在背后,没有戴什么花树发簪,异常素淡。
见着季疆,她的步子慢了下来,明眸微微一眯,露出一抹亲善的笑。
季疆看了看她乌黑的发髻,再看看手里的桃花,忽然间福至心灵,轻轻将桃花别在她耳畔。
“……好看。”他搜肠刮肚,只蹦出来两个字。
少女低低把脑袋垂下去,一手轻触鬓边桃花,长睫毛又在颤颤巍巍,过了许久,才轻声道:“真的吗?”
她雪白的耳朵一点点红了,接着是面颊,她没有笑,更没有说话,季疆却觉她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喧嚣吵闹的河堤忽然间就变得无比安静,杂乱的桃红柳绿忽然间成了大团模糊的色块,河上浅薄的雾气铺天盖地罩下来,朦朦胧胧,美轮美奂。不是花美,不是水秀,是因为她。
季疆屏住呼吸,定定看着她,心里有个声音在细语:这样不好吗?这样才好,真的太好了。
比起飞溅的血与刺耳的嘶吼,这一刻的沉默更深邃;比起烈火与寒冰交织的痛恨,这一刻的红晕更动人。早该如此,只是不可能了。
刺耳的竹哨般的动静忽远忽近,一直在吵闹,季疆觉着自己该醒了,他还有重责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