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成蟜内心比那冰天雪地还要寒冷。他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樊於期这一逃,此次必败无疑。
王翦等人其实早已察觉樊於期的动静,之所以没有全力追击,就是想让成蟜看清楚局势,认清樊於期是何种人,然而他们却低估了那位少年的倔强。
最后一次交战,五人制定周密计划,打算斩杀所有叛军,以此逼迫成蟜投降。
辰时时分,开始簌簌降雪。
成蟜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将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他内心只剩绝望,完全没有想过要投降。
少年森冷剑刃出鞘时,杨端和倏然睁大双眼,高声吩咐弓箭手:“快射落长安君手中的剑。”
弓箭手被吼的怔愣稍许,反应过来迅速拉弓射箭。然而那支箭还是晚了一步,少年脖颈动脉无声断裂,鲜血喷涌而出,还未成熟的单薄身体倾斜坠下城楼,如一片轻飘飘的雪花。
在这一刻,仿佛时间是静止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一身白衣,飘然而下的少年。那身雪白很快被染红,犹如寒冬腊月盛开的腊梅。
在生命最后时刻,成蟜仿佛看到母亲微笑着向他展开了双臂。幼时他总是摔跤,每次母亲都笑容和蔼张开双臂抱起他,宠溺捏着他的耳朵,柔声道:“走路都走不稳,日后要如何保护为母呀!”
这一次,他摔得跟头太狠,再也没有人会抱住他,温柔帮他揉捏膝盖,柔声细语安慰了。
最后一口稀薄雾气溢出唇齿,少年双眼浑浊模糊,低声呢喃:“母亲,我好想您。” 回应他的只是簌簌落雪声。
这是大寒后的第一场雪,为这最后的战争而落,为少年陨落的生命而落。
雪白的地面,血红的鲜血,两种极致交汇在一起,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他们在这雪窖冰天里厮杀,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让一位王室公子投降而已,在少年坠落的刹那,他们所有努力在这一刻好像没有了任何意义。
杨端和纵马上前,翻身下马的动作有些狼狈,几乎是扑过去的,他冰凉大掌捂住那汩汩而出的温热鲜血。
“大王没有想要你的命,他只是想逼你投降而已,你又何必这么傻!”
成蟜意识已经模糊,张嘴想要问一问兄长是否怪自己,然而却只是涌出一大口鲜血。他使出最后力气,掏出怀里那片布帛递给面前将军,嘴唇嗫嚅,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杨端和盯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嘴唇,依稀分辨出,“帮我跟师父说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