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果真就去了。
江绿探着身子紧紧地盯着林文舒,就见她撑着膝盖跪坐了下去,把地上的黄土一把一把添上坟头。
手边松动的黄土都弄完了,她又开始用手一下一下地刨,江绿的心卡在嗓子眼里,怕林文舒的手指废掉。
幸好,她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不让自己停下来,江绿这才松了口气。
林文舒的话断断续续传过来:你不该那年清明微雨教我下种……更不该教我插秧割稻子……我学这些干啥呢……我学会它们干啥呢……我也不该……不该给你扶犁……不该接受你的好意……我该回去的……早该回去的……
顺风的时候,江绿能听清,但是逆风,她就听不到了,只是依着林文舒的姿势和神情判断她一直在絮絮地说:你伸出手在身上擦了擦……说我叫王建国……你不敢看我……我却偷偷看了你呀……不该看的……我说我叫林文舒……我们就算正式认识了呀……
林文舒的声音很小,瘦弱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她在哭,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然后又听到:还没好好告别呢……还没好好告别呢……
两个孩子捧着两束野花回来了,静默地站在他们的母亲旁边,好像明白娘为啥哭,又不是很明白,一种不好受的情绪在他们幼小的心里滋生蔓延开来,多年以后,当他们回忆起这一幕,就会知道那种情绪叫作——悲伤。
林文舒拉过来两个孩子,轻声说道,“来,给你们的爹磕个头,保佑你们平安长大。” 说完这话的林文舒笑了,笑着说,“爹当然会保佑你们平安长大,这是不消说的事啊。”
王芳王瑞齐齐跪下,郑重地给他们的爹磕了三个头。
林文舒把那两束花摆在坟前,嘴里说了一句什么,江绿没听清,只听见两个字“好了”。
是什么好了?江绿不得而知,什么好了都不会是她好了,她要用多长时间来忘记这段悲伤,江绿也不得而知,也许一辈子也不能忘记,但是,只要能淡忘一些也是好的呀。
江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林文舒看到她并未显示出惊讶,只是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一下,发现过于困难,才流露出那样愧疚又无奈的神情。
江绿朝她点了点头,表示没关系的,她都明白。
下山的时候,两个孩子走在前面,江绿和林文舒并排走在后面,山花烂漫,阳光雪白,是好日子,可着实让人开心不起来。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林文舒第二天就重新去上课了。江绿偷偷去听过几次她上课,看似什么都没变,她还是一样的爱护学生,甚至比以往更加的耐心,但是江绿看她的眼睛,那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她就知道林文舒回不去了。现在,教书只是她的本能,并不是她的所求了。
本来就不多的学生如今还少了一个人——二毛。他被一个远方的亲戚接走了,有人说那个亲戚根本不是可怜二毛,只是想霸占他爹的那笔赔偿款。说这话的人语气酸酸的,大概自己也想要这样的机会,只是没摊上二毛家这样的亲戚,所以孰是孰非,孰真孰假,尚无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