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院前围满了人,陈笺方埋着头,从人潮里挤出去,从袖中将张五十两银票塞给这群鬣狗的领队,满面笑意,“做纸陈家的,我弟弟在里面呢!冲您打听打听,这关卡何时能撤掉呀?”
领队摸了把银票,“这可说不准!贵人们的事儿,你说得准吗?”
陈笺方笑着摇头,“我虽是举人,却也不敢妄评!”
领队倨傲的神态平了平,“你也是举人?”
陈笺方笑道,“不才,前年乡试十八名。”
领队身板子微正,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你们小小泾县,学风倒是旺盛。”
领队大拇哥往山院里一戳,“昨儿清人,嘿!奶奶个腿!三个举子,二十四个秀才!我这群兄弟搜东西都害怕惊着了你们!”
又道,“我估摸着封不了多久——这么多举人秀才的,人家又没犯律法,凭甚将人家圈起来?我估计就是个三日五日,或许就撤了!”
陈笺方笑得很自然,又从袖中摸了张银票,“劳烦官爷,劳烦官爷!”转头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显金,“他姐姐急得很,您通融通融,叫我们进去看一眼弟弟吧?”
领队手里掐了掐银票。 这一抹手,就是一百两!
看来这小小泾县不仅学风昌盛,有钱人也不少啊!
领队再一抬头,眯眼看了看,人群中那张脸像是糊了层光似的,又白又亮,这白润姑娘正怯生生地朝他笑。
领队被闪得低了头,在袖里飞快打了个手势,“进去进去!半个时辰啊!不出来,我亲来捉你们!”
围在山院的栅栏终于被钱轰开了一条口子,显金三步并作两步走,紧紧跟在陈笺方身后往山院里去。
山院倒是如前。
毕竟一院子的读书人,指不定谁就高中,就算是官差,也不至于苛刻得罪。
松柏宽道上仍有三两个行色匆匆的读书人,埋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快要近空阔坝子,隔老远,显金便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
“你哭什么哭!你哭什么哭!”
“我们大家伙半夜三更被困在山院,全赖你爹!我听说你爹被关起来了!泡水牢!知道什么是泡水牢吗?!把你爹泡在三米深的脏水臭水里,每隔一个时辰水就升上来,把他口鼻淹住!等你爹受不了,把尿啊屎啊全都排在水池时,水才会降下来!”
“你胡说!你胡说!”
是胖宝珠的声音!
显金脸色一凛,提起裙裾小跑前进。
“你爹是卖国贼!会被砍头!你是卖国贼的女儿,应该把衣服全脱完,丢进窑子去,当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
“你闭嘴!你个孬种!只会挑宝元不在时欺负他妹妹!你要有种,你就等宝元兄来了,再把这些话重说一遍!”
一个非常稚嫩的男声高亢。
显金气喘吁吁赶到。
看到杜君宁双手张开,死死护在满面是泪的乔宝珠身前。
小男子汉才不过八岁,瘦削的肩胛骨像蝴蝶的翅翼。
而口出狂言者,也是个熟人。
孙顺。
淮安府那个没买齐盲袋,打不开六丈宣,便来店子前骂她“来路不正”“生父过多”“母亲荡妇”的瘪三。
瘪三手指着杜君宁哈哈笑起来,笑完,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个唾沫,“你算个屁!别人赏你两张纸,你就当人家的狗!滚你妈的!老子今天就要在乔宝元不在时,把他妹子的皮给扒了!”
瘪三四下挤眉弄眼地挑逗,“也让大家伙看看,探花郎的闺女皮肤、身段是怎么个样子呀!”
显金面无表情地将衣袖一点点撂高,再弯腰将裙裾塞进细纱高袜中,头向左边扭扭,再向右边扭扭。
陈笺方先去的茅草书屋,拐了个弯再来坝子。
甫一进来,便见显金埋着头往后退了三步,随后发力向前冲,待快冲到孙顺面前时,只见她毫不迟疑地一手拎起孙顺的衣襟,一手捏成拳头高高抬起!
“砰!”
显金一记手拳,狠狠砸在了孙顺的右眼眶上! 只见显金双臂伸直,身形向后一仰!
又听一声“砰!”
显金的额头狠狠地砸在了孙顺的前额上!
显金一松手,孙顺像块烂抹布似的,双膝一软,瘫倒在了坝子的空地上!
显金低头捂住额头,面无表情地转了一圈,头晕眼花地看孙顺的狗腿子们默默向后移了半步,再看乔宝珠哭哭啼啼地拎起裙摆朝她飞奔而来。
显金单手接住乔宝珠,再转过头将一口唾沫啐在了孙顺的面上。
“你个废物点心!欺负姑娘还要挑时候?”
“我他妈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否则都对不起老娘清晨爬起来练的八段锦和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