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金声音淡淡的,“这位婶子在我们作坊做工,是位身世可怜的寡妇,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她儿子恰好在青城山院读书,两日没消息,杜婶子便求到我们跟前来,请我们一定去里面看看究竟。”
显金适时哽咽一番,“她儿子叫杜君宁,如今八岁,预备明年下场考秀才,您若不信,尽可以去查——若是说谎,您便来这儿捉我罢!”
方脸官兵目光从显金脸上移到杜婶子脸上,来回移动一番,手从刀鞘上放下,本已抬脚欲离,却突然又收了回来。
“不对。”
“一个伙计的儿子,值得你们花一百两进山院?”
显金一滞。
一百两,这笔钱,确实有点多。
也确实不太符常理。
显金抿了抿唇,眼光沉了沉,正欲开口,却听杜婶子双眼一瞪,哭声尖利又响亮。
“你意思是,老娘儿子值不了一百两!?”
显金微愣。 “老娘儿子三岁开蒙,七岁凭本事考进青城山院,八岁就预备下场考秀才!”
“秀才啊!八岁的秀才啊!就是那乔徽,也不过比他早一岁罢了!”
“陈家是有钱!”
“但官爷,你打听打听,陈家如今除了这个陈二郎君,还有谁在读书!?”
“没有啦!”
“剩下的都是像陈三爷这样分不清楚个东西南北中的歪瓜!”
“以后谁帮衬这陈二郎君!谁帮陈二?!”
“你个臭虫来帮啊?!”
“花一百两,就收拢了个大有出息的孩子,收拢个忠心耿耿,为这店子卖死命的伙计,你自己算算,这笔账划算不划算!划算不划算!”
陈敷皱皱眉,感觉膝盖有点痛。
说他歪瓜就算了。
分不清东西南北中,就有点侮辱人了——他是谁?陈家雀神是也!别说东西南北中,就算是三五七八条,他都能胡!
方脸官兵一愣。
确实……生意人家本来读书的就少,提前下本买注,收拢人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有些富商,甚至搞些榜下捉婿的戏码——连女儿都舍得?还会舍不得这一二百两的银子?
陈笺方皱眉斥道,“杜婶子!不许对官爷无礼!”
陈笺方一个跨步便将那方脸拉到了一旁,低声道,“那孩子,确是我们家精心挑了又挑,认真养出来的……青城山院都送得进去,多花个一二百两又算什么?”
说着便又抹了张银票到方脸官兵袖中,“银子,商贾人家缺吗?不缺呀!我虽是读书人,但根子里骨子里还是做生意的,这笔账您自己算算——”
“我们陈家辛辛苦苦三四代人,至于为了一个乔家毁基业吗?”
方脸官兵本是不收这钱,想了想仍是把银票抹了过来。
陈笺方低声道,“您若实在不放心,你就亲在我们宅子里搜上一搜,但凡搜出个与乔家沾边的东西,不用您扭送,我亲去应天府尹领罪。”
显金手一紧。
方脸官兵沉吟半晌,手过肩头一挥,“那就得罪了。”
身后的小吏鱼贯而入,半个时辰后鱼贯而出。
打头的冲方脸官兵轻轻摇摇头。
方脸官兵松了口气——他也不想陈家有事。
陈家若洗不清嫌疑,他不仅这几张票子保不住,保不齐还要因收受钱财、渎职失职被上峰责难……
显金手缓缓松开。
方脸官兵面色放松地带着人手向外走。
显金隐隐约约听见,方脸官兵说了句,“去水东大街王家。” 王医正。
看来,是摸清泾县里与乔家关系甚密的人家了。
待人走后,陈敷眼眶一红,“好好一个孩子,怎么这么坎坷?”
陈笺方意味不明地看向走远的官兵,再转过头来,望向素来敏感感性的三叔。
人生或许是有定数的,先苦后甜,或先甜后苦,宝元一帆风顺了近二十载,前小半生唯一的波折是母亲早逝,如今天降横祸,他将何去何从?
乔徽是基于什么心态跑了?
是不敢面对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