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儿深觉无语,一边戳针绣花,一边和显金叨逼叨,“……就两只胳膊这样勒着狗哥的脖子梗,咋劝都不下来,一开口就哭,比我半辈子流的泪还多……”
张口把线咬断,顺手食指中指一夹小针“咻”的一声就一下飞没进木桌面中。
显金敬畏地往后靠了靠,伸手摸了摸这平地起钢针的技术,在心里默赞一声“大力出奇迹”。
锁儿接着双手一掰,绣花的绷子被“啪“的一声撑开。
显金惧怕地继续向后退。
倒也没这个要求,鲁智深一定会绣花吧?
梁山招揽好汉什么时候多加了一条新规?
“你干啥开始绣花呀?”显金挠挠头,手一挥,表情比较犯贱,“练习眼力,提升出拳的速度?”
锁儿黝黑的脸上浮现两坨看不见的酡红,一声娇嗔,“掌柜的!”
态度扭捏,但声如洪钟。
像一头正在撒娇的漂亮大象。 显金五官发皱,连忙哄道,“好好好,绣得好!绣得妙!绣得呱呱叫!是咱们三间店子绣花绣得顶好的小姑娘……”
想起钟大娘内外兼修,武可怒跑十公里,文可提笔算假账,顺便还能抽空给自己陈记的制服上绣两道漂亮的斓边,着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多六边形战士。
与之相比,锁儿就是把评委绑了,也拿不到陈记第一届绣花比赛魁首。
显金实在不能昧良心,便硬生生加了个,“之一。”
锁儿高兴了点,把绣的绢帕扯出来,示意显金慢慢欣赏,继续道,“后来还是漆七齐出面,只说了一句话。”
显金伸手接过锁儿的作品,皱眉,这很难评。
能看出来是个禽类。
似鸭似鹅,似鸡似鸟,看上去不太美观,但比较美味。
毕竟很大一只,油亮腿肥,能好吃。
“他说啥了?”显金把绢帕敬畏地放置一旁,牢记如今孝期未过,喝两口鸡汤得了,别得陇望蜀。
锁儿回答,“漆七齐原话是这么说的,‘好聚好散,别逼贺掌柜断你活路——你见过哪家账房是全须全尾离开主家的?’”
自古以来,账房都是东家的心腹。
最好沾亲带故。
否则这心腹,容易变成心腹大患。
前世,她那高知母亲就是他暴发户老爹的财务,也是因为这才发现她那暴发户老爹在丽丽、莹莹、灵灵诸多叠词美女身上的异常投资——“这逼蠢得出去洗脚,居然公对公转账!”
这纯属把她老娘的智商摁地上摩擦。
两人就离了。
显金坦然将陆八蛋给了“n+1“遣散费放走,既没坏他名声,更没有在市面上“封杀”他,还给他留了活路,已经是非常良心的东家了。
照陈记和显金如今的势头,若显金放出“这位陆账房心眼不干净,吃碗里望锅里”类似的话,往后呀,陆八蛋是决计没办法在宣城府混下去的了。
漆七齐一句话点破,陆八蛋讪讪然从周二狗背上下来,带着细软和遣散费也不知去了何处。
又听锁儿说,反正没回家,也没理那赌徒婆娘,只拿着名帖连夜出了宣城府。
显金这才叹了口气:不论以后还能否再见,陆八蛋能狠下心,把扯后腿的赌鬼老婆撇下,他之后的人生也算是灿烂了一半。
想起前世的倒霉老爹,便忆及今生的倒霉老爹。
文闱卷纸中标告一段落,显金很难得地给自己放了个假——三年,第一次欸!
第一次没去铺子上,也没去作坊,将几间铺子安顿好后,显金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上锁儿、周二狗、李三顺还有钟大娘和杜婶子几个泾县出身的伙计,回了趟泾县看望老父亲。
陈敷一早就守在泾县城门口望眼欲穿,三四个月没见闺女,一见面便眼泪汪汪,“怎么瘦成这样了!”
显金笑眯眯、乐呵呵地下骡车,“吃不胖的,您晓得呀!”
陈敷看了眼显金黑乎乎的泥巴色外套,再看一张素脸怕是连面油都没涂,背了个同款泥巴色包裹,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这死丫头,让你鲜亮鲜亮点!以前是屎壳郎,如今是屎壳郎成了精!丑死了!”
显金呼吸着乌溪涓流带来的冷冽气息,感觉从头到脚都放松了下来,大剌剌无所谓,“哪有成了精的大妖长得丑的?”
钟大娘一边下骡车,一边认真思索片刻后,给出答案:“有的。” 并围绕答案,作出了合理解释,“石云草堂笔记录,讲坎离龙虎之旨,吸精服气,饵日月星斗之华,用以内结金丹——修练手法不同,成精后的相貌便不同,若是屎壳郎,倒是很难吸取天地之精气而修行得道,毕竟屎壳郎,他……”
正常人都知道别说了,但陈记总有两个不一般的……显眼包。
隔了片刻,突然响起周二狗杠铃般的笑声。
周二狗狠拍骡车车辙大笑,“屎壳郎吸屎气!哈哈哈!掌柜的吸屎气!哈哈哈哈!”
显金:?
显金深吸一口气。
有时候,管理太过扁平化,也有利有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