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知道意识集中器?”忍问道,他尝试了一个新的话题,希望布里亚克能冷静下来。
布里亚克收敛了一下心神。“自打小时候,我就使用这个了。”他说道,“我父亲偷了一个意识集中器,把它保管了一段时间。而他则让我用了另外一个,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中阶裁决者总是对人施以小恩小惠。这些都是暂时的,然后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是背后捅你一刀,给你一个奖励,或者和你曾经的朋友兵戎相向,或者经受折磨。什么都有可能。我能制住中阶裁决者是因为我偷了凯瑟琳的笔记,藏起来不让他找到,勒索他。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把它拿回去,于是对我很好。他担心高阶裁决者会读到这本笔记,会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布里亚克的眼神开始发飘,脸部周围的火花旋转得更加猛烈了。忍抬起布里亚克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中阶裁决者。他让你使用意识集中器。他对人施以小恩小惠。他害怕笔记曝光。他在计划……干一些大事。”
布里亚克小心地点点头。“在他让我戴上意识集中器的时候,他错了,错了——”布里亚克的声音拔高了,但是当他注意到忍脸上的表情之后,他控制住自己,密谋般地低语道,“让我使用意识集中器,这是一个错误。因为在意识集中器里面,我看到了他在谋划的东西。”
“我可能也看到了这些东西。”
“他还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告诉我,他都告诉了你什么,你都看到了哪些东西。”忍命令道。
布里亚克的眼睛突然又和忍对上了。他紧紧地抿住嘴唇,仿佛要将嘴唇封上一样,然后摇了摇头。
忍伸手去拿头盔,而布里亚克黑色的眼睛害怕地锁定在忍悬在空中的手上。他开始嘟嘟囔囔地咒骂,威胁忍,这些话似乎都是从他口中自动吐出来的,言语背后没有任何真正的思考。意识扰乱器的火花正在狂舞。
“这是我剩下的一切了。”布里亚克低声说道。他看着忍的手离意识集中器越来越近,目光中满是恳求。“这是我仅有的东西了——住手!如果我告诉了你,也许你和我可以执行我在意识集中器里看到的计划?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就像你和我父亲的互相帮助一样?”忍冷酷地问道。
“我和阿利斯泰尔,我们总是互相照顾的。”布里亚克说道。
“这么多年来,你是怎么让他保持忠诚的?”
“你已经触犯了这么多条法律,阿利斯泰尔,”布里亚克说道,“还有哪个探寻者会和你合作?”
“你诱骗他去杀人。”
“你喜欢杀人的,”布里亚克说道,他过去的天性中的某些东西又回到他的声音里面,“你多擅长杀人啊。”
“他从来不喜欢杀人。”父亲喜欢杀人这个念头令忍感到愤怒。他又一次地想象着自己的双手掐住布里亚克喉咙的景象,只需要一两分钟,然后是轻微
的挣扎,几声含混不清的叫喊。“是你让他成为了一个刽子手,你告诉他他永远也成为不了其他类型的人,你把他从真理子身边夺走了。”
“没错,”布里亚克赞同道,表情亮了,“你说得这些都对。”
“中阶裁决者,”忍重新提起这个话题,“如果你还想一直戴着意识集中器的话。”
布里亚克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害怕,仿佛再多告诉忍任何东西都会杀了他一样,但是能够继续戴着意识集中器,哪怕只戴几分钟,这个承诺最终还是胜出了。他开始以一种低沉的语调说起话来,仿佛这些话语太过宝贵,不能大声地说出口,不能散布出去:
“守望者是他的……保镖。不不不,这是错误的用词,错误的用词——”忍抓住布里亚克的肩膀,希望能帮助他集中注意力。布里亚克重新集中精神,继续说道,“他们是为他守望。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对守望者醒着,等待着他的讯号,检查他是否安然无恙。其实还有更多的守望者,他们全都藏在彼处。如果中阶裁决者出了什么事,留在现实世界的那对守望者会在那里寻找他,他们也知道要如何在彼处寻找他。在庄园一战之后,中阶裁决者和我迷失在彼处的黑暗中,如果奎因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他的守望者最终还是会来找他的。这样一来他永远都不会在彼处迷失很久,也不会在那里被困很长时间。”
这些话语从布里亚克口中流畅地吐出,仿佛他在多年以前就将这个解释记了下来,现在只是靠着死记硬背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是他死了,”忍说道,“初阶裁决者在飞艇上杀了中阶裁决者。即便现在正在寻找他,他们也永远不会找到他了。”
布里亚克看上去很痛苦,仿佛他打了个赌,然后输掉了,他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着。“我向你保证,他们不知道这一点!”最终他说道,每一个字词都说得非常勉强,“他们不知道他死了。他们在等着他利用他们实现他真正的目的。”
“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布里亚克咬紧牙关,回答道:“除掉……我们。”
“除掉探寻者?”忍重复道。
“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削减探寻者的人数。”布里亚克低声说道。由于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讲话,他的脸都涨红了。忍明白,这些信息是布里亚克自己积攒了很久的宝藏。
“中阶裁决者一直在除去探寻者?这是最近的事吗?”忍再一次重复道,努力想要知道中阶裁决者这么做的原因和方法。
“他这么做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这不可能是真的。”忍回答道,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裁决者不该和探寻者有交集,除非需要伸张正义,实施赏罚,或者帮助他们完成宣誓。“在笔记里有记录提到他杀害探寻者——那是几个世纪前的事了,而且不管怎样,高阶裁决者阻止了他——”
“蠢货!”布里亚克突然喊道,“你应该被打,被踹,被打,被打,打——”
“停下来!”忍的手指已经陷到布里亚克胳膊的肉里了。
布里亚克闭了一会儿眼睛。等他重新睁开,他吸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忍几乎没能分辨出具体的词句:“他希望我们消失。”
“他——”
“他令我们自相残杀。我们为他而自相残杀。有时候,我们用其他家族的纹章来为我们的杀戮署名,为了让探寻者互相复仇——迷惑他们,误导他们。也许他会给我们一些东西作为回报。而帮助他的探寻者以为他们是唯一为他所用的,是他的宠儿,以为自己是安全的,直到有人来追杀他们。”
忍沉默了,试着消化这些说法。如果中阶裁决者一直在诱导探寻者自相残杀……许多事情立刻就有了道理——庄园与世隔绝、空空荡荡的状态;曾经住满了人的学徒小屋几乎全都空着;布里亚克和阿利斯泰尔对其他探寻者家族一直讳莫如深;布里亚克拥有狐狸仪式剑,它本该属于约翰的家族;甚至连布里亚克一直在用狐狸纹章的仪式剑做残酷之举一事也得到了解释。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忍最后问道,“他为什么希望探寻者自相残杀?”
忍将布里亚克面部肌肉吃力的动作看在眼里,最终布里亚克说道:“如果世界上只有很少的探寻者,我们就可以被轻松地除掉了,中阶裁决者和他的守望者会终结我们。”
“他想要终结我们……因为探寻者一直在违背探寻者法则?”忍最终问道。
布里亚克笑了,是一种令人不快的轻笑,然后迅速地转为某种又高又吓人的声音:“他根本就不在乎法则。他希望得到探寻者所拥有的东西——我们的装备,我们的仪式剑,我们的工具。他希望能够掌控它们……”
“为什么?”忍问道,“他是一个裁决者,他已经有了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他掌控了一切,就没有其他人能够掌控这些了……”布里亚克喘息着,意识扰乱器的火花绕着他的头部疯狂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解释清楚。”忍说道。
布里亚克颤抖着吸了几口气,试图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平复。“他有他自己的理由,理由,好的理由或者坏的理由……我又怎么能够知道呢?那是他和高阶裁决者之间的事。这两个人……他憎恨高阶裁决者,高阶裁决者总是监视他的意识,看得到中阶裁决者的所作所为,他犯错的时候还会惩罚他。这就是他从高阶裁决者的控制中摆脱出来的方法……”
布里亚克的意识又变得七零八落了,而那些火花依然没有平复。他紧紧地闭上眼睛,试图努力抓住自己的思绪。过了很长时间他才重新开了口:“我不知道他的理由是什么,但是中阶裁决者想要毁掉高阶裁决者所构筑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他想要毁掉的是我们?探寻者?”
“是我们,没错,”布里亚克同意道,“除非,”尽管他试图阻止,这些话还是脱口而出,“除非我们足够聪明,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的计划失败了。”忍悄声说道。
“是吗?”
“中阶裁决者死了。”
“没错,他是死了,”布里亚克低声说道,“可是守望者们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在等待一个人来领导他们。”
布里亚克缓缓地吸了几口气,重新开始说话。这一次不需要忍催促,仿佛虽然他那些隐秘信息很有价值,最终能够和别人分享仍然令他如释重负。
“在中阶裁决者逐渐解决掉探寻者们的同时,他还在囤积一些东西,将它们藏在彼处……”布里亚克继续说下去,在他说的时候,忍用手捧住自己的脑袋,让布里亚克的话——有些连贯,有些则语无伦次——从他的耳边淌过。
忍试图抓住有道理的部分,比如布里亚克解释数字200和意识集中器的真正作用,以及一块石质圆盘的部分,同时他试图忽略听上去很疯狂的部分,比如探寻者杀掉彼此的家人是正当的、无可非议的,比如高阶裁决者只是一个有缺陷的、正在衰老的老人,他过于轻信,又经常做出错误的判断。
最终,忍听得够多了,足以在脑海中形成某种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