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朦胧(2 / 2)

她无聊地从一个频道播换到另一个,似乎里面上演的东西,对她来说恍若隔世。

十一点的时候,她关上电视,门锁刚好传来了咔咔的转动声。她知道,这个钟点,会是谁回来了。

她穿过客厅,打开吊灯。灯光映出了她的男人——刘罡明队长疲惫的身影。

“回来啦。”已婚女人经典的问候。

“啊,还没睡呢?”已婚男人传统的答复。

接下来,自然是各家演着各家不同的戏,虽有区别,却又是大同小异的:女人接过男人的衣服,男人随意地问着这一天是怎么打发的。

今夜,稍稍有些不同:男人脱下了沾满汗渍的衣服,女人接过来,没有马上离开,盯着男人的脊背说:“你,又瘦了。”男人呵呵地笑起来“是么?我还真没发现。”随后补了一句“家里还有吃的么?” 女人——与其说是妻子,这时候倒更像是个母亲,露出了今天唯一的一个微笑“瞧把你饿得!”

而后,女人从冰箱里取出几盘用保鲜膜覆盖了的菜肴,一一放在微波炉里加热。

男人光着膀子,跑到厨房里笑嘻嘻地说话“噢!今天怎么这么多菜啊?你知道我要回来?”

“知道,”女人又盛好米饭,端到小桌前“陈芳这丫头给家里打来电话了。”

“哦,呵呵。”

文学或影视作品中,常常会把人物神格化,简单地说,是不大愿意暴露主人公们如厕形象的。不过,刘队长在吃饭之前,还是跑了一趟厕所。他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做妻子的,不免就问道:“怎么,痔疮又犯了?家里放着药呢,得想着抹。”

“哎,哎,”男人应和着“这不是工作一忙,就老忘了么?哇,这味道好香啊!”“知道你馋了!去!先去洗手!”

“哎,哎!”

又是文学或影视作品中,对于警官家庭生活的描述,同样往往是失实的。那些跟生死线上拼搏的男人们,不是根本就没有家,要不然就总拖着生病的老婆孩子什么的,再者干脆总要大公无私地把分好的房子让给别人。相比之下,好像刘队长有个身体健康的老婆,住着宽敞的居室,倒显得不尽人意了。然而,正是因为这宽敞的房子里,只有老两口相对而坐,才更透着惨淡。

柔和的黄光下,宽敞的餐桌前,一个狼吞虎咽,一个呆呆出神。

用餐已毕,刘队长抹把嘴,叼起香烟。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吃过饭不能马上抽烟。”妻子责备地埋怨着。

“好,好,就这一根。”刘队不由分说,抢先点着了火,十分满意地吹了个烟圈。

女人摇了摇头,起身要收拾桌子。

“先别弄了,明儿再说吧,有一个礼拜没见着你了,说会儿话吧。”

女人这才又坐下,等着男人开口。

“对了,最近颖颖那丫头有没有回来过?”

“没有。”女人想起,下午的时候,女儿是打过电话的,只不过绝口不提父亲。如果随意编造女儿的关心,等于欺骗;可如果呆会儿丈夫问到了,不说电话的事儿还是欺骗;她这么想着,就干脆岔开了话“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吧。”

“可不是,出了个棘手的案子,”刘队一想起这事,便皱紧了眉头“现在的人也不是都怎么了?!哎,对了,不是你要求的吗?回到家不能谈工作。”

“我这也是关心你嘛”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还是不可避免谈到了女儿。按照作父亲的说法,女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可依着作母亲的意思,孩子大了,是不能因为犯了一些错误就上手要打的。两个人对于这件事情意料之内地没能达成一致。因此也就没有了下文,没有争论,对话干巴巴戛然而止。二十岁时候甜甜蜜蜜,三十岁大吵特吵,想要离婚也就离了,可既然没离,恍恍惚惚也就混过四十岁,熬到了五十岁。多年的夫妻生活,彼此的了解加深,越来越多的习惯和容忍;也淡忘了激情,消灭了乐趣。也许人们会感到悲哀,也许不会。但这并不重要,我们的生活到底还是一成不变的菜肴,而刺激则好像穿插于其中的香料,顶多是偶尔出来调调口味罢了。

刘队冲了个热水澡,一天的疲倦,也就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妻子扭熄了台灯,室内一片漆黑。

妻子说:“刚才说颖颖,我就想起了艾莲,这两年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丈夫的鼻音在安静的时候显得挺重“麦老师和他还偶尔打个电话,想来他在那边应该一帆风顺吧。”

“唉,”妻子嘴唇碰触,蹦出“滋”的一声“记得以前咱家颖颖最听他的话了”

“是啊,可那是我们的孩子,怎么能总是拖累人家呢?”

“我的意思是唉,算了,反正也不可能。不早了,睡吧。”

屋里再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响起了重重的鼾声

狭小的房间内,墙壁四周挂满了照片。上面是一张张女人的生活照,有些在头部用红笔勾勒出小小的圆圈。鞋子踏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房门被拉开,又嘭地一下重新关好。阵风吹过,那些照片止不住摇晃起来

1999年6月12日中午,机场海关的工作人员紧张地检验着护照,工作台前排起长长的队伍。 “喂,最近这段时间,可要盯紧点儿,前一段时间不是出过事儿吗?”

“知道,会小心的。”

说话的人抬起眼皮,对面前站着的外国人和气地笑笑,递还了护照。

远处行李检查口,偶尔也会响起警报,不过大多是超过标准带些香烟什么的,出不了大乱子。

等候的队伍中,有个黑发的亚裔男人,左腕上套着长长的手套,蜿蜒至上臂。他穿一件挺合身的短袖衬衫,下身配条米黄色的西裤。挺直的身板和黑色手套不时招来人们惊异的目光。

此人正是赛斯。沃勒,既然没能联系上好友麦涛,他倒也用不着四处张望、左顾右盼的,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接受海关检查。

快要轮到自己时,赛斯突然发现有两名身穿奇怪制服的人来到工作台,对那里的负责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尽管他听不到对话的内容,还是隐约感到出了什么岔子。

耳语过后,队伍照常前进。赛斯走到工作人员面前,双手递上自己的护照,没想到却被站在一边的穿奇怪制服的人接了过去。两人看了一阵,来到赛斯身边,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

“对不起,先生,”左边那人说道“您得跟我们走一趟。”

原本正在赛斯后面等待检查的人,见到这光景,连忙向后退去,正踩在身后人的脚上。队伍中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请保持安静,只是例行公事。”海关工作人员连忙用英语大声说道,看得出他也一头雾水。

赛斯有些意外,脸上却依然挂着笑意“两位,”他用略带着京腔的中文答道“带我走没关系,只是您得告诉我为什么啊。”

“为什么?”右边那位冷冷地哼出一声“到了你就知道了,行了,跟我们走吧。告诉你,老实点儿!”

左边那人抓住赛斯的胳膊,可刚一握紧小臂,手又缩了回来。那是一种奇妙的触感,似乎与正常人手臂的构造完全不同。

赛斯见状,温和地笑了“好吧,跟你们走,不过,用不着架着我,我长着腿呢。”

尽管这么说,那两人还是一左一右贴紧赛斯,带着他离开了检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