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老威风风火火地敲着门,他从来都对门铃视而不见。
“进来,门没锁。”我在客厅里答应着。
“哎哟,这屋子里黑糊糊的,你也不开灯啊,”他庞大的身躯很灵活地闪进门来“一个人在家干什么呢?”
等到他走近了,看到桌上满是些白花花的东西,脸上兴奋快乐的神情,立刻凝固住了。
“哎?你,又养蛆宝宝?”过去,我曾为了描写好法医昆虫学方面的细节,而饲养过蛆虫,并爱称为蛆宝宝。“哟,这不是蛆宝宝嘛。”他眨巴眨巴眼睛“哎,我说,这你,你改行啦?”
“没有,干吗这么说。”我把一根豆芽弹向他的脸,被闪开了“好好看看,这是豆芽,不是蛆宝宝!”
这么多豆芽,够做十份水煮鱼了。怎么,你要改行当厨子?
我笑笑没说话,接着手头的工作,豆芽只剩下一小堆了,很快就能摘完。
“哎哎,说你呢!搞什么名堂啊!”他拉过把椅子,哼哼唧唧地坐下,我估计他要是看见外星生物,八成也是这个眼神。
“你又不是看不见,我在择豆芽啊”“呸,你想把我气死是怎么着?别弄了!”他大手一挥,把我手里的几根豆芽打飞“说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叹了口气“最近事情多,我不舒服,心里挺乱的,所以买了5斤豆芽,磨磨性子。一向很管用的,你要不要试试?”
“别扯淡了,钓鱼不是更陶冶情操嘛!上次带你去过啊。”
“不行,虽然我钓得还不错。但是只要有钓上来的可能,有成功的结果,我心里就很难平静下来。所以还是择豆芽好,对这东西我不会有什么追求,择得好也罢,不好也罢,反正我也吃不了这么多,所以不会产生多余的想法,哎,老威,你要不要带两斤回去?”
“孙子!”老威欢快地叫嚣着“你丫知道为什么现在物价这么贵吗!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哦,话又说回来,我老爸有个哥们,特别喜欢剁猪肉,是不是跟你这意思差不多?”
“没准吧,行了,不讨论这个。找我有事?”我把豆芽们往边上推了推,不知怎么的,老威的渲染影响了我,我现在看它们也很像蛆宝宝了。
“那必须的!猜吧!”老威大大咧咧地把身子往后一靠,别人越是着急,他越沉得住气。
不过我今天倒是不着急,反而开起了他的玩笑来:“大概不难猜,你和那个小护士约会了吧?”
“哪个?”他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
“别装了,就是杨洁在医院那天夜里,被john劫持的小护士。”
“哦,她呀——”他拉着长声“没有!”
“没有你至于叫这么大声吗!就别藏着掖着了,说说看,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是你救的人,又不是我,能有我什么事?。”
“哎,你都快三张的人了,规规矩矩找个对象不好吗,再说,阿姨身体不好,你总该趁老人家健健康康的时候,能瞧见点啥,不是吗!眼下甭说抱孙子了,找个孙子他妈,也能让老人家安心一点。”老威跟我交情莫逆,因此说这话倒也没什么顾忌。
见老威缩在那里歪着脖子闹别扭,我又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给我说说,我帮你踅摸着。好歹先不说,你自己处处看。”
“别!不用!我就这样就挺好。好家伙,现在的姑娘没法说,咋就只知道上网和看电视呢,一点儿兴趣爱好都没有,你看这小护士,她也”他咯噔一下,卡住了。
“你说错话了,兄弟”我挺替他惋惜的,只差一点儿就瞒过我了。
“唉唉,他妈的,又让你给绕进去了。行,行,我招。我跟她一起吃了顿饭,不过就是刚才说的,上网看电视,她也没特别的爱好。”
“废话,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有钱啊!你以为护士上班容易啊!连着三天夜班你试试看当然,你一向精力旺盛,没准还能生龙活虎的。嗯,反正不管怎么说,人家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钱去外面玩新鲜东西。你慢慢培养啊,你刚才还说陪我钓鱼呢!下次带上人家,不就ok了吗?”
“行行行,你别管这事了。”
“不管还行?你赶紧有个着落,省得老是缠着我。”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哎,我今天来,还真就是为了你那点儿破事!”总算说到正题了,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青光“嘿,你猜猜到底是什么事。”
“不猜了,有话快说,我晚上还要出门呢。”
“好好。”他一边说一边拉开皮包,取出个牛皮纸袋。我伸手刚要接过来,他一把给按住了。
“先听我说,一周前,你不是让我去盯李咏霖的梢儿吗!我可算找到些有用的东西了。”
呃!我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我也抖擞精神,听着他得意地讲述。
老威说话,云山雾罩,唾沫横飞,用我的话形容,他那是“渲染”而不是“交谈”他善于扯东道西,内容飘忽不定,一般人是听不懂的。
所以,我将大意简化如下:在接到任务之后,老威也有些犯了难。李咏霖是公司老板,不可能有严格的上下班作息时间;自己也有好多公事要办,分身乏术啊。
猛地,他想起自己曾经的一位手下,正在李咏霖的公司上班,于是便打电话联系。也许是由于李咏霖忙于家务,现在公司的业务不景气,这位手下表达了想重归“老领导”手下的愿望。正好!老威借这个机会,就提出了一项不大光彩的要求。
“要偷窥些什么呢?”手下有些无所适从。
“咳,也不是偷窥隐私啦,你不要这么想。我这么做,是对他有好处的,具体情况不能跟你解释,反正你帮我盯着就是了。他什么时间出去,大概是见什么人。特别是下班以后,他有没有休闲和娱乐?这件事办好了,你来我公司没问题!”
于是,老威就和这个手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偷窥”行动。
昨天晚上,他们有所收获,也就是放在我面前的牛皮纸袋。
我忽然不想看了
倒不是胃口被吊得太久,反而丧失了一开始的兴趣;而是,简心蓝和john的观念对我造成了影响。诚然,在大多数咨询案例中,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要把病人的情况放在首位,其次是与难过的有时会自作主张的家属们进行漫长的沟通。在某些情况下,类似“私人侦探”的探索活动也是有必要的。然而在李咏霖和杨洁的这件事中,我意识到自己挖得太深了,管得太宽了——这是因为我自己那要命的幻觉——我的目的之中,到底有几成是在关心李咏霖?这已经难以分辨了。心理治疗,本就是一件高度侵犯个人隐私的工作,假如我做得越来越过分,早晚有一天会沉沦到无可自拔的地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