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树影参差的水泥游廊内,喝着朗姆酒,这是一座泛美航空公司租借给海军的半圆形活动“旅馆”在这座邋遢、炎热、潮湿的小岛——关岛,日本控制的马里亚那群岛当中唯一的一块美国地盘——上的海军基地,位于卡玛山,那里在夜间的时候变得十分寒冷。地面上有几只小小的、长着长尾巴的晰蜴形动物在光影中猎食苍蝇,这一只,那一只,如人无人之境。
“壁虎。”威利姆米勒说。
“什么?”
“这是那些晰蜴形小动物的名字。”米勒穿着白色短袖衬衫与黑色裤子,正在我身边的椅子上舒服地伸展着四肢。他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凉爽而咸涩的微风把那蓝色的烟雾吹成土著姑娘的草裙。
“我见过更大的晰蜴。”我说,我穿着和他几乎相同的衣服,不过我的裤子是浅黄色的。
他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帆船’号上的其他乘客会在凌晨四点钟起飞,你可以一直睡到五点。”
“你打算同他们去马尼拉吗?”
他摇了摇头“我待在这儿的基地上等你回来。”
“我喜欢你的乐观主义。”
“你会成功的。”
“如果我失败了,政府还可以节省一笔开销。”
他把烟扔到水泥地面上,伸出脚,踩灭。“如果你出事了,你想把钱留给什么人吗?”
我不过是在冷嘲热讽,他却给我提了一个即使不算明智,也算得上直率的问题。
“没有人。”我说,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的事情吗?这是否说明了我的私生活状况呢?唯一一个我可以考虑遗赠财产的人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阿美同那个也许存在也许根本不存在的孩子住在某座小岛上的传说,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一种猜测。
他看了一眼手表“约翰逊一会儿应该过来同我们聊聊天了,他与他的船员正在海军食堂吃饭。”
我们已经吃过了饭,在“帆船”号上,这架飞机的名气如日中天。在宽敞豪华的休息室里,飞机上的服务员为我们在铺着白色亚麻布的桌子上摆上了精美的食物,桌子上陈设着瓷器、银器与高脚杯(没有酒)。我们十名乘客五人一排,相对坐在桌前松软的沙发里。第二个乘客包厢在机尾,是一间游戏室,室内有许多张桌子,桌前是柳条椅,桌上是扑克或跳棋。另有一间机舱也在机尾,是睡觉的地方,但我们只在飞行的第一段路程,从旧金山到火奴鲁鲁这段路程中,使用过它。
第一段行程看起来似乎没有尽头“帆船”号在一个美丽的下午从旧金山湾的林荫路水上飞机基地起飞,当时几乎没有一丝风。阳光照耀在机身、机翼与螺旋推进器的叶片上,这架有四只引擎的红白色相间的飞机有一瞬间看起来瘦长而难看,一只机翼竖在机身上,宛如一只保持平衡的跷跷板。飞离了跑道之后,飞机绕着海湾盘旋了几圈,这是在给引擎预热。然后飞机拖着沉重的燃料向前一冲,终于获得了高度,悠然地飞进了不肯轻易流逝掉的下午。
许多个小时之后,黑暗完全淹没了机身“帆船”号夹在云层里,继续向前游七着。我的旅行同伴,威利姆米勒,穿着黑色西装,打着暗蓝色的领带,似乎是为了给这段飞行增加些节日气氛,他告诉我我们飞行的航空图是由弗莱德努南绘制的。
“这是一种保证吗?”我问。
黎明来临了,透过舷窗的玻璃,我可以辨别出代蒙德赫德那熟悉的地形轮廓,我最后一次去那里是乘坐轮船玛露露号。
二十多个小时后,我们在珍珠港着陆,受到了持花少女的欢迎。与此同时“帆船”号上装载了一批岛上的特产——主要是新鲜的水果与蔬菜,装在柳条箱里——而泛美航空公司派来的豪华轿车的司机陪同机上的乘客去了皇家夏威夷旅馆。瓦胡岛的夜空群星闪烁,金黄色的月光下,白色的波浪在黑檀木色的海洋上翻涌。
黎明很快又把我们拉回到现实世界里,我们重新登上“帆船”号,准备进行另一段较容易的飞行,飞行一千三百八十英里,去中途岛。
关于我的任务,米勒四天来在旅馆的房间里,在路上,当然还在“帆船”号上的乘客小舱里,都对我概括说明了。飞机上只有十名乘客——我,米勒,四对有钱的夫妇:两对来自纽约,一对来自洛杉矶,一对来自达拉斯——参加加利福尼亚至香港的六日游,费用九百五十美金,单程,一个人。机舱的隔音设备非常好,你可以像平常那样交谈,也可以大声叫嚷。
米勒同我与那些花钱的乘客从不坐在一起,我们无休止地玩着跳棋——每次都毫无例外地陷入僵局——政府的代理人闯进我痛苦悲伤的故事中,在每一个细节上都纠缠在一起。他为我设计着行动计划与逃跑路线,却并不把这些计划形诸文字,就像药丸一样,一切都是口述的。
“这省却了我们吞下那些纸张的烦恼。”米勒说,我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在他那公事公办的态度里,从来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幽默感。
舷窗外,我不时看见一座座小岛的岛尖,我们就像一片面包屑,向着中途岛的环礁飘过去。
中途岛上有一座美丽的环岛礁湖,还有穿着白制服的殷勤的泛美航空公司的员工,他们等候在降落浮板后面的长长的、凉亭似的码头上。一条铺着砖石的甬路一直通向有着白色柱子的旅馆,旅馆两侧的厢房像手臂一样伸展着,把我们包围在里面。房间里有席梦思床,带热水的浴室,带柳条家具的起居室,还有穿白制服的旅馆服务员端上来的具有异域情凋的饮食。
那夜,我亲密的伙伴米勒与我坐在宽敞的游廊上,闲望着起伏不定的海浪冲击着岿然不动的礁石,看着头上长着白毛、像火鸡一样的大鸟沿着海岸狂奔,拍动着双翅想要起飞,却无一例外地翻了个筋斗,在飘飞的羽毛中摔倒在沙滩上。很多乘客都觉得这番景象很有趣,而在起飞时坠落在地上却永远不会是引我发笑的场面。
“黑脚信天翁。”米勒对我说。“实际上,一些人称中途岛为‘信天翁之谷’它们是地道的莱桑岛信天翁。”
“我需要记住这些事吗?如果需要,我可真高兴它不用写下来,我一直讨厌记住有关鸟类的习性。” “不,”米勒毫无幽默感地说“你不用记住这些。”
于是,我当然没记。
第二天所住的旅馆在卫克岛,几乎同中途岛的旅馆一模一样,但这座热带环礁小岛却贫瘠、荒凉,是寄居蟹与老鼠的家园,而不是人类的,直到像“帆船”号这样的飞机载来客人。这里没有淡水,没有树荫,没有港口,只有沙丘上生长着的一丛丛低矮的灌木,娱乐活动是每人发一只汽枪,去打老鼠。我没有去。
关岛峭壁下的港口里停泊着海军战舰与几艘货轮,一位个子矮小的东方人开着黄色的小巴士载着我们沿着海边公路行驶着,公路两侧是高大的黄蝴蝶属的树木,树上开着茂盛的红花。这里的景色几乎使我忘记了卫克岛,但我的胃却不安分起来,任何景色,不论是荒凉的还是富饶的,都无法满足它。
我在“帆船”号上同那些腰缠万贯的游客的旅行抵达了终点;而不久以前,我那温和机敏的朋友米勒,还没有站在我这一边。我会从事这项被含蓄地称之为“冒险”的活动的,而它现实些的称谓应该是“傻瓜的差使”而更有可能的情形是一项“自杀行动”两千美元,一半来自基金会,一半来自山姆大叔,这就是我全部的报酬。钱是好东西,尤其是在那些经济萧条的日子里,但问题是只有活着,我才能使用它们。
我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在这次旅行的各段路程中,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个问题,答案是阿美,阿美和她私下里告诉她的秘书的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不论何时我透过“帆船”号上的舷窗玻璃眺望着闪闪发亮的太平洋,我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她就消失在这一片茫茫的水域里。
现在,坐在关岛上的一座游廊里,旁边就是海军半圆形的活动旅馆,我喝光了杯中最后一口朗姆酒,凝望着大海。乘“帆船”号,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塞班岛,但我不打算坐水上飞机。
米勒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一位像标本一样的怪人走到我们身边。他穿着袖口卷上去的浅蓝色棉布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的棉布裤子,脚上是一双白胶鞋。他的皮肤是棕色的,像皮革一样,被阳光晒成褐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他用狭长的眼睛打量着我们,挺直的鹰钩鼻子显示出的力量弥补了害羞的男孩似的笑容给他面孔上带来的缺撼;他的脖子很粗,双臂结实粗壮,而腰却很细;他的手腕小巧,手掌又厚又宽而且有力——他正把一只手伸向米勒,同他握手。
“船长,”米勒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这位是你的乘客。”
“我们搭载乘客的情况很特殊,黑勒先生。”他说,早已知道了我的名字。他的声调里带着新英格兰语的拖腔,当他向我伸出手来时,他的脸上洋溢着男孩似的笑靥。
“这位是欧文约翰逊上尉,”米勒说,我同约翰逊握了握手,他的握手很有力,但井不惹人反感“请坐,船长,想要喝点什么吗?”
他舒服地坐在细柳条编的藤椅里,说:“有柠檬汁吗?”我的表情一定很意外,因为他接着对我说“我的船是一条枯燥的船,黑勒先生,不能饮酒,不能吸烟希望这不是问题。”
“根本不是,上尉。我知道你的船员付钱给你,这是一个整洁的习惯。”
米勒走开几步去召唤服务员给约翰逊拿柠檬汁。
当约翰逊说话时,他那害羞的笑靥出现在左边脸上“我的妻子与我过着一种有趣的生活我们出去一年半载,环球航海打发日子,一些年轻人为了享受这种生活,付钱给我们来当船员。”
“如果我的提问不冒昧的话,这些业余爱好者向你付多少钱?”
“每次三千美元。”
我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你把一些有钱人变成了不怎么有钱的人。”
他耸耸肩“我把他们变成了水手:日日夜夜地瞭望,掌舵,起帆,把帆装在桅杆上,甚至修补船帆。每一个人都要工作,这就是你为什么是个例外的原因。”
“嗨,我只是搭个便船——我感谢你的好意,虽然这对你来说是个冒险。”
米勒回来了,在约翰逊身边的藤椅上坐下来“船长现在已被公认为海洋上最出色的纵帆船领导者。”
“我毫不怀疑,”我说“但是航行到日本人的海域里”
约翰逊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扣在跷起的一条腿上“我们会在塞班岛外抛锚,在那个禁区三英里以外。”
“谁带我上岛?”
“我,还有海顿,我的大副他不是有钱的孩子,他是名真正的水手。”
我瞥了一眼米勒“我以什么身份登上这条船?”
“你是内特黑勒,”米勒说“船长已经告诉了他的孩子们这一点,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要在吉尔伯特群岛与埃利斯群岛上做为期四周的旅游。”
“上尉,”我问“你的船员们知道这是一项政府公务吗?”
“知道,”约翰逊说着,点了点头“但他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我们在为国家做善事。他们都是不错的孩子,有良好的家庭背景,值得信任。” 我再次看着米勒“听起来有些随心所欲的味道。”
米勒几乎不易察觉地耸耸肩“我们会尽快地同这些孩子们谈一谈的。”
一名当地的服务员送来了约翰逊的柠檬汁,船长谢过了他,喝了一口冰凉的饮料“你们可以在瑙鲁同他们谈。”约翰逊对米勒说。
“坦率地说,上尉,”我说“我很惊讶你会载着一船银匙到那片海域去,想一想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壁虎追逐着苍蝇,捕捉它们,吞下它们,在密叶间漏下阳光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一幕幕猎杀场面。
“我一直担心战争会中断我们的航海旅行,”他表示承认“我同我妻子,还有两个儿子,毕竟也许无忧无虑地航行到世界上任何遥远角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也许,像阿美一样,他也是一个以名气为掩护进行间谍侦察的人。
我向身后的半圆形活动旅馆点了一下头“这当然也阻止不了那些百万富翁寻找环球旅行的乐趣。”
“我的纵帆船可不是‘帆船’号,黑勒先生,”约翰逊说,笑容变得挖苦起来“当你一脚踏上我的甲板,你就走回了过去,在我们还没有出生前,‘美国人’号就已经航行过了北海。”
第二天早晨,在关岛港口,停泊在战舰与货船之间的“美国人”号看起来似乎走出了过去,正驶人不那么令人愉快的现在。这艘堂皇的有着白色船壳的纵帆船,将近一百英尺长,如同一艘海盗船,美国国旗漆在它的船首。
我一只手拎着旅行包,用另一只手同米勒握别,他站在码头上,问我:“还有最后的问题吗?”
“是的,你是什么意思,‘最后’?”
他笑了起来“祝你好运,内特。”
“谢谢你,比尔。”我说,这是真心话。他勤奋工作,为我的这次行动准备了一切。他是一个冷漠的狗杂种,而我是一个自作聪明的畜生,我还能批评谁呢?
约翰逊上尉站在舵轮前,当纵帆船驶离港口时,他邀请我站在他身边。浑身晒成棕色的有钱人的孩子们穿着短裤,赤着上身,光着脚,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执行着他的命令“前桅帆!主帆!前支索三角帆!船首三角帆!主一接帆!支索帆!”一张张帆升了起来,最后,一张巨大的横帆从帆衍端垂落下来,一张三角帆在它上方飘扬。这张横帆足有上千平方公尺,像摩天大楼那样高。
“在海上待过很长时间吗?”船长问。
“密执安湖也算吗?”
他大笑起来“在密执安湖上,你遇到过滔天巨浪吗?”
“嗯,芝加哥是一个多风的城市我在海上旅行过,船长,我想在船上过一天没有问题。”
我在“美国人”上的日程是这样安排的,一个漫长的白天过后,在日落时分,我们抛下锚在水上过夜;翌日早晨,约翰逊与他的大副划船送我到我旅行的下一站,塞班岛的坦那帕哥港口。
这漫长的一天平静悠闲,旅行单纯得就像在打发时间。阳光明媚,和风拂面,纵帆船平稳地航行着,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鱼鳞般闪闪发光。男孩子们——其中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朝气蓬勃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们擦着柚木甲板,绞结着绳子与索链;那两个姑娘,一个是来自纽约的金发女郎贝特塞,一个是来自多伦多的浅黑型女郎桃乐丝,正在缝补着船帆。到了下午,赤裸着上身的水手男孩与那两个穿着短裤与男衬衫的女孩在甲板上这一处那一处闲躺着,沐浴着阳光,或在救生艇的阴影下读书。
甲板下面的船舱很暖和,阳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刨光的柚木板壁刷成象牙色,在那间主船舱里,挨着两边的板壁修了两排上下铺;船舱中央是一张长长的柚木桌,三餐之间的空余时间里,男孩们在这里打牌、读书、写信。船舱前面是厨房,厨师弗瑞兹(他是少数领工钱的船员之一)在里面用奶粉、罐装黄油与蜂蜡鸡蛋做着可口的饭菜。那天的午餐值得一记——咖喱粉炖海龟肉,烤豆,煎洋葱与玉米饼。
注视着那些年轻人工作与娱乐时快乐的身影,我不禁回忆起一些生活中的小小的乐趣。
约翰逊的妻子依莱克塔爱克塞是一位身材玲珑、金发碧眼的女人,她穿着蓝白色条纹相间的衬衫与蓝色短裤,大部分时间与她的两个儿子在一起,他们一个两岁,一个四岁,在甲板上灵巧地跑来跑去,不时地在帆布上蹦一蹦。
“他们真是无所畏惧。”我对她说。
爱克塞的笑容令人眩目“这艘船是他们的家,他们从来没在别的地方生活过”
这两个孩子在甲板下面有他们自己的舱室,从上尉与约翰逊夫人的舱室往前走,路过发动机室与浴室,前面的船舱就是他俩的房间;甲板下还有一间双人特等房舱,是为贝特塞与桃乐丝准备的,她们两人在这艘纵帆船上与其他的男孩子没有什么分别,然而,她们不住那间宿舍似的主船舱。
我也在主船舱被分派了床铺,尽管只在船上过一夜,床长六英尺半,宽三英尺,薄薄的床垫子距离上铺的床板不超过三十英寸。我床边的墙壁是一面书架,主舱的所有墙壁几乎都是书架。这是一群热爱读书、经常读书的船员,既反映了他们良好的教养,也反映了他们所过的寂寞的生活。
船上的大副,海顿,是一个来自新泽西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他大约二十岁上下,有着浅黄色的头发与修长的双腿,身体强壮,轻车熟路地执行着船长的指令。有时候,他看起来似乎充当着约翰逊船长与做水手的有钱孩子之间的翻译,当然,那些“孩子”有的已二十八九、三十出头了。这些富裕的船员包括一名医生,一名摄影师,一位无线电专家,还有一个懂得船的内燃发动机原理的家伙。即便如此,海顿还是受到了全体船员的尊敬与服从。
这个年轻人态度严肃,偶尔也会微笑,对约翰逊忠心耿耿。想到明天即将发生的事情,我决定找个机会直接同海顿谈一谈他将要参与的行动。 晚餐吃的是海龟肉,晚餐之后,船员们聚集在甲板上,欣赏天边的落日。海水变成了耀眼的红色,水波荡漾,溢彩流光,似乎水底世界正在放着焰火。这些倚着栏杆的娇纵、冷峻的水手脸上露出孩子似的神情,既动人又有一丝伤感。生活已没有如此单纯了,现在是经济萧条时代,战争的脚步又已临近,他们在逃避,在躲藏,躲藏在空旷的自然界当中,谁能因此而责备他们呢?
贝特塞,那个来自纽约的金发女郎,在我们观赏落日时,悄悄走到我的身边。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香皂味道,让我想起了过去的玛戈。她的头发是由千百个小卷组成的,像她那蓝色的眼睛、苹果般的面颊与淡淡地涂了一层口红的嘴唇那么可爱。
“每个人都说你是一个神秘的政府机构的代表。”
“每个人都说对了,”我说“尤其是神秘这一部分。”
“太糟了”
“神秘?”
“你只在‘美国人’上待一夜,夜并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