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驶往伊甸园(2 / 2)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舷杆边上找到了空当儿。原来,几个棕色皮肤的男孩子正在水浪四溅的海水中翻腾着;还有一些男孩站在码头上,正准备向下跳。

原来是我们身旁的旅客不断地向空中抛着银币,在耀眼的阳光映射下,银币散发出眩目的光辉,翻转着,然后就落入碧澈的海水里。随着银币在空中划过的优美弧线,码头上就会立刻有一个男孩跳到水里去捞取那枚银币,作为自己的猎物。

正在这时,有人从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回头一看,是一名英俊的小伙子,我们是前一天在“玛鲁鲁”号的室内泳馆中相识的。“玛鲁鲁”号上的室内泳馆布置得极为富丽堂皇,通体是罗马式的狂欢风格,庞贝式的巨形圆柱,摩罗样的五彩瓦饰使整个泳馆充溢着奢华的情调。就是这个小伙子,他那副俊朗的外形,敏捷的身手在众多的游泳者中一下就吸引住我——还有伊莎贝尔——的注意力。

这个男孩注意到我们在看他,于是就走过来与我们攀谈起来。他原来是想借机和达伦聊一聊,当时,达伦正衣着齐整地坐在我们旁边的大理石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身材迷人的女士们在水中嬉戏(达伦夫人和林赛夫妇刚巧在别的地方)。这个殷切的小伙子,边用浴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边和达伦闲聊着,他那古铜色的健美身躯相当出众。他自我介绍说,他也叫卡莱斯,是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法律预科生,是在夏威夷岛上的俄阿鲁菠萝种植园中长大的,这次呢,是回家休假的。

“有了卡莱斯这样一个名字,你就再也不需要其他的外号了。”达伦兴致勃勃地和他打趣道。

“哦,可是我还有外号,听上去比卡莱斯这绰号还愚蠢。”这个男孩回答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随后,他告诉了我们那个另外的绰号,的确是一个更傻的名字,为此,我们几个大笑了一通。在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很显然,他不是头等舱的乘客。不过,他为什么现在走过来,打断我看那些本地男孩的精彩身手呢。

“可以帮个忙吗?”他彬彬有礼地问道“我不太想求那些自命不凡的阔佬们帮忙,你看上去很随和。”

“当然可以。”如果我说“不”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不随和的家伙了。

接着,这个男孩开始莫名其妙地脱自己的衣服。

伊莎贝尔就站在我的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个该死的“阿多尼斯”一直脱到身上只剩下红色的泳裤为止。

“请帮我拿一会儿。”他说着“我到岸上再来找你。”

话音未落,他就一股脑地把衬衫、长裤、鞋子,还有短袜塞进我的怀里,然后,走到了那些抛银币的旅客身后。

“哪位有一美元的银币?”他大声地向他们喊着。

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

“如果有人肯扔出一美元的银币的话,”他接着说“我将从甲板这里跳到海里,把它捞到。”

“我这儿有!”一个蓄着胡子的年轻男子应声答道。说着,他从兜里翻出一枚银币,银色的光辉熠熠发光。

接着,这个也叫卡莱斯的男孩就爬上了舷杆,摆好了优美的姿势,大叫了一声:“好了!”那个蓄胡子的男人手腕一抖,银币在空中划过一道眩目的光彩,紧接着落入深蓝色的海水中。卡莱斯也随之跳了进去,舒展大方的腾空起跃化成入水无痕,恰如上帝之手分开红海一般准确无误。

片刻之后,他就从水里露出头来。湿漉漉的黑发下是一张欢快悦人的年轻面孔,他手里高高擎着那枚银币,在阳光的折射下,那枚银币似乎更加耀眼夺目了。甲板上的人都被这一精采的一幕打动了,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和手里银币的光芒组成了一道绚烂的景致。所有的人都禁不住为他齐声喝采,伊莎贝尔更是激动异常,把两个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口哨,这声音连阿罗哈塔钟楼都会嫉妒的。 然后,卡莱斯开始往码头那边游过去。

“哈,真是不可思议。”我由衷地赞叹道。

“哇,真棒!”伊莎贝尔感慨地说着。

“多谢夸奖!”我适时地收下了这句恭维话,虽然它不是送给我的。接着,我俩亲昵地相视一笑,手挽着手跟在我们那一小帮人后面离开了甲板。

当游轮缓缓驶入九号港口时,欢迎的人群早已守候在那里了。身着白色制服的乐队奏起了夏威夷民谣,曲调委婉而多情。缤纷的彩色纸条和斑斓的纸屑被抛洒得到处都是,一群本地女孩带着沉甸甸的鲜花彩环,欢快地扭动腰肢,以传统的夏威夷草裙舞迎接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欢迎的人群里,你可以看到各种肤色的笑脸,这就是那些种族主义分子们所形容的“熔炉”了。日本人、中国人、葡萄牙人、波利尼西亚人、高加索人一起欢迎着我们这些游客,因为我们是他们经济上的“赞助者”

当我们一行人走下踏板,渐渐接近这些欢迎的人群时,我禁不住暗自猜想在这样盛大的、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狂欢氛围之中,难道真的存在着巨大的危机吗?而这危机足以一举毁掉这“世外桃源”?

达伦刚刚踏上码头,一位迷人的当地妇女就急急地赶了过来。她穿着夏威夷式的艳丽长裙,项上挂着一串硕大鲜艳的花环。她低下头,摘下了项上的花环,双手捧到达伦面前,似乎想为达伦亲自戴上。记者们站在一旁,静观事态的发展——他们手中的照相机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达伦一低头,周围的镁银灯一定会闪成一片的。

不过,达伦压根就没上当。

“拿开!”他边说,边一把接过花环。然后,转向他的妻子,将花环挂在她的脖子上。“你们别想拍到这照片,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挂着这个花里胡哨的玩艺让你们照下来——使我看上去像一只该死的装饰帽架一样。”

“lei?先生。”一位当地妇女兴高采烈地向我问道。

“不,谢谢。”我转身看着伊莎贝尔“在这里,她们倒是很会抓紧一切时间,你该向她们学学。”

“笨蛋,lei是花环的名字。”

“哦,是吗?”我故意装出一副天真的表情,她这才明白我刚才不过是在和她开个色情的玩笑。其实,每个来到夏威夷的美国男人,都会用这样的双关语开个玩笑的。

达伦率领我们一行六人,径直穿过欢喧的人群。看起来,他似乎很清楚我们该去什么地方,该做些什么。

不过,我的胳膊下还夹着那个叫卡莱斯的男孩的衣服呢,于是,我在人群中搜寻着他的身影。突然,他那古铜色的身影扎眼地出现在人群中,我停了下来,等着他向我这边挤过来。他身上的泳裤已经干了,夏威夷宜人的气温恰好起到了烘干的效果。

“谢谢!”他一边朝我笑着,一边接过衣物。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多危险,只为了一美元。”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小的时候,也常常呆在这里。一有机会,就和其他男孩下水去捞硬币。既然现在我长大了,身价也该提高一些。对了,你住在哪家旅店?我打算用这一美元去请你吃一顿便饭,你同意吗?”

“我想我可能住在‘皇家夏威夷’。”

“哦,那一美元可不太够。不过,没关系,我在那儿有熟人,没准可以打折呢。黑勒,哦,不,内特,我们到时还会再见面的。”

我俩友好地握手告别。紧接着,他甩下句“那我们回头见”就又消失在人群中了。

林赛走到我的身边“你知道他是谁吗?”那口气听上去有几分神秘。

“一个疯狂的大学生吧。他说过别人叫他‘小疯牛’。”

“他是卡莱斯克莱伯,夏威夷的游泳选手,被选拔参加今年的奥运会,他可是夺标的热门人物啊!在一九二八年的阿姆斯特丹奥运会上,曾获得两枚铜牌。”

“跳水?”

“游泳。”

“哦,”我嘟哝着“难怪呢”

一名海军司机正站在路旁等候着我们,旁边是辆七人座的黑色大林肯车,刚好够我们用的。不过,达伦却执意让露比和林赛夫人步行去旅馆,说这样可以看看四周的环境;而且,旅馆的距离很近。这样的话,空下来的位置又可以将我们的行李一起运走,可谓一举两得。伊莎贝尔还戴着我在码头上买给她的花环,看上去娇俏可笑,她刚打算和林赛夫人她们一起走到旅馆去,达伦伸出手来,轻轻地拦住了她。

“亲爱的,你跟我们一起坐车走吧,可以吗?”

“没问题。” 于是,我们几个人上了林肯车。我和伊莎贝尔并排坐着,对面是林赛和达伦。除了达伦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以外,我们三个人都有些迷惑不解。

“我本以为我们是住在‘皇家夏威夷’呢。”我首先开了口。

“不是我们,是你,孩子。”达伦从容地答道。

这时,轿车平稳地汇入了车流中。这里真的是一座城市,公共汽车、私家汽车、路中央的交通警,和美国大陆上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没什么两样。不过,街上的黄色、棕色的脸孔又时刻使人记起这不是迈阿密或圣地亚哥,而是——夏威夷。

“那为什么内特自己住在‘皇家夏威夷’呢?”林赛不解地问着,他的口气里有几分不满。

“有两个原因,”达伦耐心地解释说“首先,我希望我们的调查员能够远离记者们的盯梢,他们只会拿林德波夫案紧紧地缠住他,让他无法专心工作。此外,住在那里,他可以与证人,还有其他和案子有关联的人会面,又不用担心记者的跟踪。”

林赛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达伦继续说着:“更何况,在那样一个具有豪奢气派的环境中,可以让对方更容易与我们合作。而且,我也能有一个舒适的去处,在那儿能不受拘束地请人吃顿便饭,而不用避开记者的耳目。”

“那么,除了这些振振有词的律师事务技巧外,还有其他的原因吧?”我接着问“你说过的,有两个原因。”

“哦,另一个原因是,‘皇家夏威夷’为我提供了一个免费的房间,我总该好好地利用一下吧!”

说到这儿,他冲我一笑,那表情很是自豪。

“那么,就是说,芝加哥的纳税人为我提供薪水;‘皇家夏威夷’为我提供住处。你呢,我的大律师,却一点儿也不需要掏自己的腰包,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亲爱的,我能吸一支烟吗?”后半句话他是冲伊莎贝尔说的。

“请便。”伊莎贝尔问道“那现在我们这是去哪呢?”

“我也正想这么问呢?”林赛从旁补充了一句,他显然还不适应达伦这种毫无规律的行事作风。

“送你去你的住处,孩子。”达伦朝伊莎贝尔愉快地说着,手里却忙着卷着香烟。

“可是,我得和泰拉表姐住在一起呀。”伊莎贝尔有些吃惊地说。

“是的,没错,她正等着我们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