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那个胖子说道:“壶里是什么?咖啡还是茶?”
胖子从他满手的牌上抬起了眼睛,一副米开朗基罗被从雕塑工作中打断的恼怒样子。“咖啡。”他嘟嚷着回答。
“能来一点儿吗?”我愉快地问道。
雷曼说道:“随便。”他的眼睛并没有从手上的牌挪开。
“谢谢。” 我伸手抓住了咖啡壶的黑色把柄,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有人想找一条船去大陆。”
雷曼和那个胖子都一言不发,毫无反应。
在石头上放着几只锡杯,我在其中找到了一只相对干净的杯子——这也就是说,在它的上面,没有漂浮的烟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我能帮忙,”我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什么也别问,那是一条私人的船——富人的游艇。在它的上面有着相当舒适的船舱,而不是和那些烧锅炉的小子们挤在一起。”
“我赢了!”那个胖子纵声大笑着。
“去你的。”雷曼又开始洗牌了。
“你是雷曼,对吧?”我一边说,一边向杯里倒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他抬头看着我,凶神恶煞的脸上有一种野性的蛮力,就像是某些夏威夷神灵的石像,人们得向那些神献礼,主要是以处女献祭,以免他们降祸于人。
“别提这名字。”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继续洗着牌。
我把咖啡壶放在了火塘边上,试着喝了一口咖啡,可是它实在是太烫了。
我说:“告诉我,你到底能出多少钱?也许我们能做成一笔生意。”
“我不认识你。”雷曼冷言冷语地说着,在路灯和火塘中火光的映照下,那双黑眼睛恶魔般地熠熠闪亮“我从来不和陌生人做生意。”
这时,我把杯中的咖啡泼到了他脸上。他咆哮着,跌跌绊绊地站了起来,结果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撞翻了木桌,牌撒了一地。而那个胖子,以异乎于他重量的速度站了起来。然后,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刀,那刀锋锐利得足可以把木头刻成一只独木舟。于是,我抓起了咖啡壶,泼了他一脸的热咖啡,虽然这还不足以烫伤他们,不过可以充分引起他们的注意,或者说转移他们的注意,刀子从胖男人的手里跌落了下来。就在这时,我的那支“九毫米”已经抽了出来,当雷曼刚刚擦去脸上和眼睛上的咖啡时,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我对你不感兴趣,肥猪,”我说道“雷曼,跟我走。”
“你这个他妈的警察。”雷曼说着。
“哦,你想在咖啡里加些糖,我很抱歉,我们在城里会提供给你的。”
雷曼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一支自动手枪,这可是一种可以瞬间杀死人的武器,他应该有足够的理由害怕,而我则应该有足够的理由沾沾自喜。可是,当你面对雷曼这样的亡命徒的时候,沾沾自喜是危险的。他突然拔腿就跑,我还来不及开枪,他已经跑到了我的前面,所以,我射出去的子弹只划破了他的衣服,探伤了他的胳膊。这回,轮到我猛扑上去了。我们两个人像情侣似的紧紧地抱在一起,我们在石头上翻滚着,好在我们的身子下面不是燃着的炭火,不过,猛烈的撞击,尤其是我后背的猛烈撞击使我的眼前金光闪闪。
我俩一起滚到了空场上,他的肩膀狠狠撞着我的前臂,我感到自己的手一点点无力地张开了,手中的枪也掉了出去。这时,我被压在了他的身子下面。当我看到雷曼那张被丑恶扭曲了的脸的时候,我能做的只是用前额狠狠地撞上去,于是我就这么干了,结果我撞到了他的嘴。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他痛苦的嚎叫声和牙齿的断裂声,紧接着他松开了我。我刚从他的身子下面站起来的时候,那只砸碎了泰拉下巴的拳头又击中了我的下巴。这次我可不是眼冒金星了,而是鲜血淋漓和眩晕。虽然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也足以让雷曼起身逃走了。我晕晕糊糊地摸了摸下巴,我没有泰拉那么不走运,我的下巴可没有被那只铁拳打碎。不过,在我站起来的时候,我只看到雷曼在低矮的屋间小道上跑着,我想他一定是想逃到公路上去。
正在这个时候,那个胖子正要弯腰去捡我的“九毫米”他刚把它拿在手里,我就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我踢得是那么狠,如果是在运动场上的话,我想这一脚足以中场得分了。而且,我又踢得那么准,结果他正好落在火塘中“yo—yo—yo。”他尖叫着跳起了摇摆舞,他的这一行动更因他起身时满身燃亮的橙色光点而增色不少。
可是,我那只可爱的手枪又在哪里呢?我看不见,不过它不可能飞出太远,可是如果我花太多的时间去找它的话,那么雷曼就可能逃走了。我必须追上他,马上,不管我身上有没有武器,而且我想,在他的身上似乎也没带武器。
抓住他是我来这的惟一目的,不是吗?
我沿着雷曼逃走的路追踪着,在十字路口那里停了下来。我四处看了一下,可是到处都找不到我的追踪目标。
他藏进了棚屋?低矮的棚屋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厚密的灌木丛和树木之间,这里一下子变成了鬼城——四下静悄悄的,也许是枪声使所有的人都躲进了棚屋或藏入了树丛,我无法判断。
我不敢走得太快,雷曼很可能从哪个棚屋中一跃而出。于是,我又小心翼翼地退回到火塘那儿。雷曼当然不在那儿,他的胖朋友也不见了。
正在我刚要沿着另一条路找下去的时候,路口处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几个身影,没有雷曼,然而他们已经对我构成了很大的威胁。那是三名肤色黝黑的人,他们可能是皮条客,或者是私酒贩子,现在,他们看上去就像这个流氓据点里的大法官,而我则刚刚冒犯了他们的领地。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武器——闪闪的匕首、短棒、木棍。不过,他们的武器倒是没有一件是重复的。
就在这个时候,第四个人出现了,这回儿是雷曼,他的手里也拿着一样武器,是一只枪——不过不是我的,而是他自己的,一支左轮连发手枪。
那么,他刚才并不是打算逃走,而是去装备自己——然后,他又回来找我了。
雷曼向我狰狞地笑着,在他脸上,即使没有我刚才用头撞出来的那个窟窿,他的面容也已经足够狰狞了。
“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警官,”雷曼说道“一个人来这儿。” 就在这时,一声脆响划过空中,听上去就像枪声一样响亮。而随之而来的惨叫声也很不错,就像是被子弹击中的人发出的,不过这些根本不是手枪产生的戏剧效果。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中国小老头出现了,刚才的脆响声是从他灵巧双手中传出的,是皮鞭发出的清脆声音。他的刀疤脸在微光中显得十分阴森可怖,紧闭的双唇浮出一抹儿凌厉的微笑。在他的手腕一起一落之间,我的对手们一个接一个地皮开肉绽。他就像一名在关满野兽的铁笼中的驯兽师一样,快速而优雅地挥动着手中的皮鞭,斑斑血痕出现在那些比他强壮得多的畜生们的前胸和后背上,而他们的嚎叫声和伤痕一样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雷曼的衬衫也被抽裂了,他手中的手枪不由自主地掉落下去。不过,不像那些跪在地上哭嚎的家伙,他又沿着另一条路跑了。
我紧追不舍。这次他是朝向公路那边跑着,阿拉莫纳路上只剩下几辆车还停在那里,陈的那辆小汽车也停在其中。不过,我想,在那里肯定没有雷曼的车,因为他穿过了公路,又继续逃进了树丛中。我仍然在后面紧追不舍,我们两个紧跟着钻进了树丛里。一路上,我们不停地撞断了枝权,撞飞了树叶,踩折了小树枝,最后,又一前一后地冲出了树丛。我们两个人来到了海边,这里可没有白色的沙滩,只有一段没入海洋的岩石斜坡,下面海水幽幽泛着蓝光。
他可能以为会在靠近码头的岸边找到舢板,这样他就能永远地逃出我的追捕了。
可是,今夜没有任何一条船。
我扭住了他,我们一起落入了水里。在落到水里的刹那,我们两个人分开了。过了一会儿,我们都站在齐腰深的水里,面对面地瞪视着对方,雷曼显然正受到前胸鞭伤的折磨。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打出了重量级的一拳,我的这一拳准确地砸在了他那张满是胡子的脸上,我真希望能一拳砸烂他的下巴。
这一拳将他打翻在水里,在他倒下去的时候,他溅起极大的水花。我涉水走了过去,发现凶猛的雷曼现在只能大口大口喘息着。在我确定了他的确没有一点儿还手之力以后,就像拖死拘一样地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到了岸上,全然不管尖锐的岩石是否会划伤他。
我拉着他走出了树丛,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梦游的人,全凭着我抓住他后脑的一绺头发给他引领方向。当我们走出树林时,雷曼仍然神志不清地任由我带着他穿过街道,走向停在那边的汽车。
在另一端,那名胖男人从他蹲踞的树丛中幽灵一般地站出来,手里拿着我的枪
他一边低吼着:“鬼佬警察”一边将手中的枪对准我。
鞭声过后,胖男人低嚎着,他的后背会留下永久的纪念。我的枪飞脱出来,我毫不费力地接住了,好像我们曾多次练习过一样。
我将雷曼推搡到最近一辆车的车盖上。他瘫在那里,大口喘着气,头抬着,肩膀弯成了弓状。
那个胖男子朝着火奴鲁鲁狂奔着。这时,陈出现在街道上,他仍然把手中的鞭子抽得直响,不过并不是真地打他,不过是想为他加一些奔跑的动力。
我浑身湿透了,精疲力竭地大口喘着气,伤口处虽然阵阵发痛,不过整个人却兴奋得发狂。
陈微笑着走近我,他的手腕灵活一甩,那柄长鞭就卷成了圆形。
“我们该把疑犯带走了吧?”他愉快地问道。
“我可不认为这是查理陈做得到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卷起来的皮鞭点点头。
他说道:“让查理陈见鬼去吧。”
然后,他腋下夹着皮鞭,给晕头晕脑的雷曼带上了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