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真相大白(2 / 2)

“没有。”

“那带我四处转转吧。”

他耸耸肩,缓慢地在前面带着路。我们把走廊两边的房间都看了看,两旁是几间卧室,一间起居室,一间书房,在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客厅。在这些房间的里面,摆满了欧式风格的豪华家具,在墙上还悬挂着许多画像。我四处仔细地看了看,的确只有奈蒂一个人在家。

我和奈蒂又回到了厨房。我让他坐在了桌边,背对着房门。我自己则坐在背对水槽的位置,这样我就能清楚地观察到右边的门和左边走廊里的动静。

奈蒂仔细地审视着我。我注意到奈蒂的“八字胡”长得更加浓密了,不过看起来比过去苍老了许多,也瘦了很多。虽然他看上去还很虚弱,不过已经一点儿也不像他刚从鬼门关上逃出来时那么憔悴了。在经历了兰格事件之后,他以前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已经收敛了不少。

他向我问道:“怎么样,年轻人,我可以喝牛奶吗?”

“当然,请便吧。”

他对着瓶口,喝了两大口牛奶,白色的奶渍粘到了他的“八字胡”上面,于是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把它擦了下去。

“溃疡,”他向我解释着“这些天以来我惟一能吃的东西就是牛奶了。”

“我的心也得了溃疡,它在不停地流着血。”我巧妙地回答道。

“是的,我的溃疡也是这样的。”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目光冷峻地盯着我“你这个无知的小笨蛋,你为什么自己送上门来,你知道自己是在找死吗?”

我对他的威胁不以为然“在楼下就有一个死人。”

奈蒂一下子站了起来“路易?如果你杀了路易,那么请帮个忙,我要——”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肯帕戈纳并没有死,不过在几个小时以内他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但我可以保证他不会有事的,法特蒂也是如此。”

奈蒂皱起了眉“那么,谁”

“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我以前曾经不只一次地见过那家伙。”

奈蒂抬头望着我,他的眼睛又眯缝了起来。

我继续说了下去:“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贝朗佛特公园,那一次是你派他去暗杀舍迈克;再向前推呢,当他在鲁道夫大街上仓皇逃命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他,那一次是卡朋派他去暗杀杰克林格尔;再有就是今天晚上,你派他去暗杀内森黑勒,可惜,”我摇了摇头“这一次他没能完成任务,是这样的吗?”

奈蒂摇了摇头,说道:“不,黑勒,你说错了。”

我冷笑了一声“我说错了。好吧,奈蒂,难道你打算告诉我,你派他去佛罗里达州只是为了晒太阳?”

奈蒂用右手指着我,就像我手里的那支枪正指着他一样,然后,他说道:“我并不否认我派他去佛罗里达,我想说的是我并没有派他去杀你。”

我手里的枪开始有些微微发抖,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也带着颤音“弗兰克,他把我从‘空中飞行’的最高处推了下来,那里几乎有一千英尺那么高。我几乎为此粉身碎骨,不过幸运的是,我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他死了,我来到了这里”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继续说道“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奈蒂。我真希望那天兰格一枪打死你,我还后悔为什么让他们给你找来了救护车。”

奈蒂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我叙说着,等到我说完了以后,他轻轻地摆了一下手,好像在安抚一个过于激动的孩子。

“黑勒,”他诚恳地说道“我的确没有派他去杀你,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城里,要知道他并不为我工作。”

我摇着头,然后,我说:“不要再狡辩了,奈蒂,今天你死定了。” 奈蒂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等等,黑勒,你别太激动了,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没说他从来没为我工作过,他是从东部来的,当初,约翰尼汤里欧把他推荐给了卡朋去杀林格尔。我有时候也雇用他为我工作,主要是处理一些棘手的事。”

我冷笑了一下“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件棘手的事情。”

奈蒂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我十分清楚你的感受,我明白那使你发狂的原因是什么,年轻人。应该说,我实在是太熟悉这种渴望报复的强烈心情了,如果舍迈克没有下地狱的话,你就可以问问他,奈蒂懂不懂得怎样去报复。”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可是,我的确没有雇人去杀你,这一点我可以对天上的所有神灵起誓。”

似乎上天真地听到了奈蒂的这句话,就在这样幽静的午夜时分,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在宁静的夜晚回荡了许久。不过,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从诺特丹姆教堂还是从庞贝教堂那边传过来的。

我按捺住自己激动的情绪,问道:“那么他是受谁的指使呢?”

奈蒂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敢肯定,不过我有一种预感你好好想一想,黑勒,你也许能猜到的。”

我感到有些迷惑不解,渴望复仇的冲动渐渐地消退了,我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奈蒂提醒着我“在九月份,兰格就要接受审判了,难道你忘记了吗?难道那些刚刚发生过的事对你来说都已经成为陈旧的历史了吗?可是,对另外的一些人来说,那些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迟疑着说道:“你是说兰格派他来的?可是,兰格不可能有这么多钱,也不可能有这么广的门路”

“他没有这个头脑,也没有这样的胆量。”说到这里,奈蒂摇了摇头“不,不是兰格。没有人,没有人指使他。好好想一想,黑勒,你在芝加哥制造了轰动性的新闻,那就是你讲了真话。你觉得你的那位金发碧眼的‘老朋友’在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怎么想呢?你知道他是杀死杰克林格尔的真凶,又是杀死舍迈克的帮凶,当他听说内特黑勒突然在法庭上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你说他会怎么想呢?谁知道在审判兰格的时候,你又会说些什么呢?你很清楚,当时兰格也在贝朗佛特公园。”

我把那只一直举着枪的手臂支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把另一只手臂也放了上去,紧接着,我用那只手摸了一下脸。我感到自己口干舌燥,胃里像着了火似的不舒服。

显然奈蒂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因为他又喝了一大口牛奶。

然后,他擦了擦嘴,笑着对我建议道“把枪放下吧,黑勒,把它放在桌子上吧。”

这听起来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可是我还是不太相信他。

我继续问道:“那么,吉米比姆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奈蒂平和地说:“忘记吉米比姆吧,黑勒,我之所以告诉你‘金发碧眼’的事是想帮你一个忙。”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放下枪,离开这里吧,不要再问为什么。”

忽然,我记起了一些事,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我冷笑着向奈蒂说道:“弗兰克,你差点儿就骗过了我,可是有件事你忘了,那就是吉米比姆和泰德纽伯利有关。他们除了参与三城的贩卖私酒的交易以外,我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具体的关系。后来,吉米比姆又加入到你的团伙里面,结果你又发现了他与纽伯利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弗兰克,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有充分的证据能证实这一点”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留给奈蒂足够的思考时间,然后又说了下去“我说对了,对不对?在我接手这个案子后,四处探听,终于查到了迪波尔库内这条线索,你就想把我们两个人全都杀了。可惜你只封住了库内一个人的嘴,而我”

奈蒂打断了我的话“库内的死的确与你有关,不过这不是我派人干的,是门外那个狗娘养的‘金发碧眼’干的。”

“是的,‘金发碧眼’的那辆别克轿车正是昨天夜里杀死库内的那辆车。”

奈蒂泰然自若地说道:“其实很长时间以前,我就知道你在寻找吉米比姆,”他耸了耸肩“从你刚开始到北克拉克贫民区到处打听情况时,我就知道了。你要明白,年轻人,这城里没有什么事能够逃过我的眼睛。”

“可是我一无所获。”我插了一句。

奈蒂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是的,他的确为泰德纽伯利做过一些事,给泰德以及他在三城的那些朋友跑腿送信。不过,你忘了一件事:他和摩伦的人都没有参与一九二九年情人节的那场屠杀;沙丘沟里发现的泰德的尸体也与他无关。因为在他为泰德工作时,泰德还是我们的人,他为我和卡朋工作,所以你的假设并不成立。”

“那么就告诉我,你的假设是什么吧?”我问道。

奈蒂摇摇头“不,你回家去吧,黑勒。我以前曾经欠你一份人情,这次就算还清了。‘金发碧眼’会在半夜坐着他的车到芝加哥河里游泳去的;我还会告诉路易和法特蒂这是一场误会,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我这样报答你还不行吗?”奈蒂叹口气,又继续说了下去“现在留下枪,走吧!我想这把枪是‘金发碧眼’的,对吧?侦探是从来不带无声手枪的,至少我还没听说过。”

我把枪交到左手,用右手掏出了自己的那支自动手枪,然后,又不慌不忙地把无声手枪里的子弹退了出来,将它们放在我的上衣兜里,接着把空枪放到桌子上,随后又举起了我自己的那支自动手枪,说:“不行,这件事我还没有做完。”

“不,你已经做完了,黑勒。”

“不,弗兰克,你不明白的,”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吉米比姆不仅仅是我的一份工作,一份寻找离家出走的年轻人的案子,他是我未婚妻的弟弟,我在几个月以前认识了他的姐姐,就是她雇用我调查她弟弟的下落的。现在,她的弟弟死了,她一定会让我继续追查下去。弗兰克,我必须得找出凶手,也许你并没有扣动扳机,可是我敢肯定你就是那个幕后主使人。”

奈蒂大笑了起来,在他的笑声里不带有丝毫的幽默感,有的只是忧伤,或许还不仅仅是忧伤。

笑过之后,奈蒂说:“事实上,我还欠你一份人情,不过这一点你自己并不知道。”

关在亚特兰大监狱里的卡朋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奈蒂陷入了回忆之中“起初,我并不知道他叫比姆,也不知道他与纽伯利之间的关系,我只知道迪波尔库内的看法,他对我说这个年轻人不错。后来,当我和他谈话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年轻人与众不同。怎么说呢?他是一个小机灵鬼,简直聪明过人。我问他,你上过大学吧,年轻人?他回答说,并没得到文凭。说实话,我很喜欢他,他在数学方面很有天赋,所以,我就让他从事会计工作,他在一个电话间里工作,乔波拉姆的电话间。此外,他还负责拉铃,记得吗?黑勒?”奈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这一次窗外没有响起教堂的钟声,不过我的脑子里却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奈蒂又问道:“你手头有吉米比姆的照片吗?”

我从钱夹中取出了照片。

奈蒂探过身说道:“给我看看。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时候的模样,这么小,又这么胖,真是一个胖孩子。他的头发又长长了,有了更多的发卷,还长出了胡子,的确长大了很多。”

是的,就是那个在窗台上的年轻人。

奈蒂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杀了他,黑勒。”

是的,他从窗台上摔下去了。

奈蒂叹了一口气“是你杀了他,这就是我欠你的另一份人情。我的一名手下认出了他,我这才知道他曾经为纽伯利和三城的那些人干过一些事,知道他的真名不叫弗兰克赫特,而他一直是这么说的。不过,我的那名手下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一生都不只使用一个名字——我出生时就叫尼托——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派路易去摸摸他的底细。”

奈蒂又喝了一口牛奶,继续说道:“路易发现了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事。他在那个年轻人那里发现了一些笔记本,像是学生用的格纸本,然而里面的内容却完全不是学生的功课,这个自称叫赫特的年轻人记下了他所听到和看到的每一件事。因为我经常去波拉姆的电话间,所以这个年轻人听到了很多事,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不过他的记录是好是坏全凭你怎么看了。路易还发现了他的驾驶证,发现他的真实名字是詹姆斯什么比姆,”奈蒂想了一下“噢,是詹姆斯帕尔默比姆。而且我们还在他的笔记本中发现了他父亲的名字,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那个年轻人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从大学里面肄业了,在他的行李里面我们找到了他的大学文凭。你能想到他究竟是学什么的吗?”

我平静地答道:“新闻。”

“是的!他想把他的故事——我们的故事——登上报纸!我们一定得采取行动,不知道你明白了没有?就在你、兰格和米勒搜查瓦克——拉塞尔的那间电话间的早晨,路易发现了这些。可是当时那个年轻人一直在场,所以路易根本没有机会把这些告诉我。后来,在我下赌注的时候,路易把我赌注下面的一张纸拿走了,那是安娜商店的帐单。我想你还记得那张纸吧?后来,你们三个人就出现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说:“那张纸,噢,是的——”

奈蒂点了点头“是的,就是我嘴里嚼的那张纸条,兰格为此开枪打我,因为他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证据。当时我受伤了,那个叫吉米比姆的年轻人那时在隔壁,后来路易告诉我,那个孩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显得十分慌张,因为他不知道警察会不会搜查他的东西,他不想那些笔记本被别人发现,他一定是想要在它们被公开之前多记一些。于是路易就让他从窗户那儿逃出去,可是他有些犹豫不决。路易对他说,走吧,还犹豫什么?这时,你走了进来,路易随手扔给他一支枪,你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我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手里的自动手枪漫无目的地指向前方,这支枪,我曾经用过,我的父亲也曾经用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肯帕戈纳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没有拿枪,不过脸上却是一副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再加上那些凝固的血迹,看上去阴森可怖。他径直向我走来,幸好我的手里还拿着枪。

就在这时,奈蒂伸手拦住了他,肯帕戈纳迷惑不解地向奈蒂弯下了腰。奈蒂对他轻声说了些什么,肯帕戈纳的眼珠转了转,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出去帮帮法特蒂,他还在那儿呢。”

奈蒂点了点头。

这时,我把枪收了起来。

奈蒂向我说道:“你不想喝点儿什么吗,黑勒?我有一些相当不错的酒,可惜我自己却不能喝,这都怪那该死的胃,酒精会要了我的命的。”他的语气充满了同情“振作一点,年轻人,你一定会想出办法向你的女孩做出解释的。”

我沉重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杀了她的弟弟。”

奈蒂笑了“这事只有你我知道,现在他已经安睡在陶场的空地里了,对我们来说,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死人,别去管他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我的双腿软弱无力,可我还是站了起来。

奈蒂缓缓地走了过来,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忘了这件事吧,我的朋友,你已经受够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我机械地说:“我要杀了你。”

奈蒂笑了“可是你并没那么做,你帮过我的忙,我也帮了你,现在咱们两个人扯平了。”

“那个‘金发碧眼’”

奈蒂打断了我的话“什么‘金发碧眼’?还是忘记他吧,枪杀已经成了历史。以后当人们再想起芝加哥的时候,只会想到世界博览会,没有枪杀,没有匪徒。”接着,他又有些自豪地问我“你觉得我的博览会怎么样?”

“你的?”我惊讶地问。

奈蒂自得地笑了,点了点头,然后说:“在博览会上的每一部分,无论是大是小,我都能得到一些甜头。这就像像一次尝试性的经营。” “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有些故作夸张地耸耸肩,然后说:“为了一切,也是为了这个国家。我们可以控制这个衰退的世界,我们已经控制了酒业,这就是说,全国的酒馆都要出售标志着我们品牌的啤酒和白酒,他们也必须出售我们承销的软饮料。此外,他们还得从我们这里购买椒盐卷饼和薯片。我还要让四十八个州的每一家旅店、餐馆、鸡尾酒馆、私人俱乐部都这么做,就像艾尔以前说过的那样,我们要看到在美国出售的每一瓶柠檬汁都是我们的,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所以呢,那些靠玩枪打天下的日子结束了,让那些去抢银行的继续玩枪吧,就像那个叫狄克的家伙,让他登在报纸的头版上吧。我需要制造新闻,成群的乡巴佬持枪抢劫小镇上的银行,这样警察们就不会无事可做了。而我们呢,则要远离那些聒噪的新闻。好了”奈蒂看上去十分疲惫“你呆在这儿吧,我去为你叫一辆出租车。如果你想喝点牛奶的话,柜子里面有杯子,冰箱里的羊肉你也可以随意享用。”

说完,他就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厨房里。

我觉得胳膊下的枪十分地沉重。

吉米和玛丽安小时候的合影还静静地放在桌子上,我把它又放回到钱夹中。

然后,我就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奈蒂叫醒了我,他还穿着睡裤,把我送到了走廊的尽头。然后他告诉我,穿过大厅以后,再从大门出去,出租车就在前面的台阶下等着我。

“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问道。

“塔城。”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