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凌胤云力挫群雄,受到重赏,转瞬之间,便成了大红人。光返回营帐,途中便虚与委蛇了不少人,直至傍晚,才找出用膳理由,脱身而出。待他回到帐内,歇了口气,季冬梅蕙质兰心,伸出白皙玉手,温柔地替其将污衣换下。季夏荷双眸清澈,笑靨如花,俏皮道:「凌爷真厉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别说了,我可不想连你们都得虚应行事。」
季夏荷为之一怔,歉然道:「凌爷不爱听,那夏荷便不说了。」
凌胤云顿了顿,自觉稍嫌言重了,叹道:「抱歉,我明白你们是想称讚我,但我实在没那心情。」
季冬梅淡然一笑,道:「凌爷不须在意,夏荷只是说笑罢了。我们均明白,凌爷此次崭露头角,重挫姜太傅威风,只怕早已惹祸上身。」
凌胤云随口道:「唉,难道有其他法子吗?」
季冬梅音若燕语,清脆如铃,頷首道:「这事委实简单,只须凌爷应允,便可迎刃而解。」
凌胤云定神打量她,惊道:「哦,你有何良策?」
季冬梅垂下睫毛,神色黯淡,凄然道:「冬梅不敢瞒凌爷,方才太子派人来送礼,他们相中了我们姐妹,经一番试探,被我们婉拒了。」
凌胤云心中一凛,登时意会过来,叱道:「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拿女人换取苟且偷生。」
季夏荷见他震怒,娇躯微颤,忙道:「凌爷别恼姐姐,姐姐也知凌爷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太子使我们家破人亡,不共载天之仇,我们岂会拋诸脑后。」
凌胤云怔了半晌,目瞪口呆,一脸困惑,经他询问,季冬梅娓娓道来。原来,她们姊妹两人乃朱雀国之人,生活在偏远村庄,太子一次打猎,路经于此,一时兴起,竟把村民当成玩物,男丁作为人肉箭靶子,妇女则被集中在屋内,给他与手下一番羞辱,幸得她们当时去溪边洗衣,方才躲过此劫。事后太子打算封口,便下令屠村放火,村里上下九十六条人命,无一倖免,就连她们丈夫也惨死其中。
凌胤云闻听此言,心中发寒,倒吸一口凉气,他本以为太子只是骄纵奢靡,想不到竟这般狠毒,泯灭人心。他想起白子嵐所述,暗忖道,无怪乎他寧可背负叛国骂名,仍要逆天而行,推翻权政。片刻,他缓下心来,问道:「你们逃出生天之后,没请朱雀国主持公道吗?」
季冬梅摇头叹气,眼神透出怨色,道:「我们不过一介平民,就算官府知晓此事,肯定也是息事寧人。实际上,过不多久,我便听闻官府以强盗杀人,了结此案。为此,我们心灰意冷,逃至白虎国,幸得乾爹收留,方有栖身之所。」
凌胤云皱眉道:「你们习成下毒暗杀,莫非是想报仇血恨?」
季冬梅垂下螓首,幽幽道:「乾爹原想让我们做歌姬,隐于观月楼,安然生活。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们拜了师,习得刺杀伎俩。」
季夏荷不像季冬梅这般冷静,她双目灼灼,眼色怨懟,忿忿道:「有朝一日,我们定要杀了太子,为先夫报仇。」
凌胤云见她杀心已起,不由得心头一颤,感到头疼。他瞥向季冬梅,使过眼色,希望她能劝阻季夏荷,孰料她竟退后寸许,双手伏地,叩首道:「还望凌爷替我们姐妹做主,杀了那狗贼。」
凌胤云心叫不妙,对方可是当今太子,岂能这般容易杀死。他摇摇头,叹道:「唉,就算我率雪泉关大军,与其正面交锋,也没有胜算。他可是太子,未来主君,权倾天下,我如何斗赢他?」
季冬梅美眸深注,淡然道:「若凌爷与白将军联手,定有机会,扭转乾坤。」
凌胤云闻言大惊,剑眉一蹙,终于搞懂一切了。他暗忖道,她们铺陈这么久,无非是说服自己,好让他加入白子嵐阵营。凌胤云虽略感不悦,但听闻她们身世坎坷,又不忍心苛责,只得故作镇定。片刻,他实不想纠结此事,岔开话题道:「此事以后再说好了。」
季冬梅双目凝视,知他不肯答允,倏忽间,泪水宛若断线玉珠,晶莹剔透,滚滚落下。凌胤云正要安慰她,想不到她竟伸出青葱般纤纸,搂住他的脖子,尚未回过神来,季冬梅已献上朱唇,交缠一番,温暖吐息,清清楚楚。半晌之后,季冬梅松手,退开寸许,凌胤云正要开口,只见季冬梅嘴角轻撇,冷笑道:「凌爷,你可知世上有种致命之毒,可由透过唇舌传入口中?」
凌胤云心中一惊,不自觉捂住嘴巴,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季冬梅。他既惊又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季冬梅挥开衣袖,若无其事道:「倘若凌爷答允方才之事,我自当奉上解药。不仅如此,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凌爷的人,任凭打骂,绝无怨言。」
凌胤云心中顿时来气,冷喝一声,不以为然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受人摆佈。」语毕,他抽出匕首,打算自刎。
季冬梅见状,吓得花容失色,俏脸倏地转白,忙道:「凌爷,我没有下毒!」
凌胤云停下匕首,半信半疑,季夏荷急忙附和道:「凌爷切勿衝动行事,姐姐不过是虚张声势,绝无下毒。」
凌胤云眉头轻蹙,泛起不悦之色,问道:「我为何要信你们?」
季冬梅一脸歉疚道:「我只是气不过凌爷不肯帮我们,所以才出此下策。」
凌胤云收回匕首,目光一黯,感概道:「你这又是何苦?」
季冬梅蹙起黛眉,怏怏不乐,愁容道:「我们这几年来,无时无刻,均未忘过报仇。方才一时糊涂,才会威胁凌爷,还请凌爷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一时莽撞。」
凌胤云挥了挥手,叹道:「此事便算了。」本来攸关生死,即便大声叱责她们,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为何,面对她们这般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他就是狠不下心来。季夏荷上前缓颊,将沏好的茶,倒入杯子,柔声道:「凌爷,请先喝杯茶,消消气,别再恼我们了。」
凌胤云瞧向茶杯,仔细端倪,疑心重重,季夏荷见他这般模样,抿嘴一笑,道:「我与姐姐不同,不擅下毒,凌爷请放心。」言罢,季夏荷饮下一口,示意无下毒。
凌胤云放下心来,伸手接过茶杯,小啜一口,霎那间,他想起什么,问道:「既然你懂下毒,倘若你们施展美人计,接近太子,再将其毒杀,岂不就报仇了?」
季冬梅露出苦笑,摇头道:「若真如此,那便会连累乾爹。此乃我们私仇,怎可恩将仇报。」她顿了顿,续道:「再者,即便杀了太子,也不见得报了仇。冰冻一尺,非一日之寒,太子为何这般暴虐?姜平身为太傅,责无旁贷,滇成王身为其父,养不教,父之过,更遑论他底下家将,诸多帮兇。仅杀了太子,治标不治本,想要国泰民安,定须贤民之君,忧国之臣,缺一不可。」
凌胤云皱眉道:「你认为白子嵐能做到此事?」
季冬梅道:「乾爹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未来之事变化莫测,难以掌握。但若以现况而论,太子登基,定是最糟的情况。」
凌胤云颓然道:「我一介武夫,又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