泀沁就这样带着尸人上路,昼伏夜出,沿路躲着生人,也听着尸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从最晚近的,一直讲到最古老的,古老到到没留下任何记载的故事。
平常,她都是静静地听着,听着尸人用着平板的声音,背诵着听来的故事。泀沁确定那些故事就这样忠忠实实地被传诵,没有任何的更改——她听过好几个人讲着同样的故事,几乎没有任何用字遣词的差别。但是,「等等,」今晚泀沁打断正在讲故事的小妈妈:「活尸大帝、高架桥、枪?那都是什么?」
「不知道,妈妈讲的。」
妈妈,妈妈,妈妈的妈妈,每次泀沁问起故事是哪来的时候,尸人总是这样讲。但她真的很怀疑这些故事里究竟塞进了几分尸人的想像,例如,高架桥?那听起来就像小时候听腻的远古遗跡传说一样——可以作用在人体内的魔法、用一整块石头盖成的巨大建筑、尸人的来源等等类类。但却从未听过像今天听到的故事一样,那么的……写实?没带一丝一毫的道德批判的意味?
所以,既然尸人们坚持所有的故事都必须被详实传诵,难不成,这些都是……,「这些故事,都是你们从第一个尸人那里传下来的?」
但没人回答。
因为他们终于踏上了洪荒之地。
而来自洪荒之地尸人热切的欢迎打断了一切。
他们的欢迎是如此地热切,热切到就像终于找到了失散的亲人。
不,他们不是亲人,孩子们的亲人早在屠魔团一次又一次的围剿中被赶尽杀绝。
但泀沁却依旧从无声中感受到了温热,来自尸人间激动的手势、渴慕的眉目、流淌的泪水与绵延在草源上的哽咽。是啊,他们怎么不是亲人呢?当大人们的血管被切开、血液被流乾、血脉被杀绝后,那些与自己有着相同灰白的皮肤、如豆的双目、稀疏的毛发、佝僂的身躯苦乾的胸肋嶙峋的指节扭曲的腿骨手骨趾甲掌骨……的外人,怎么就不是亲人了呢?
所以我的亲人又在哪儿?
妈妈?莉芙伯母?原点郡来的技师?那些曾经视她如己出的亲人,现在又在何处?
又还能在何处呢?
不就早已化成点点滴落在河畔的鲜血,将河面染红,被河水带走?再也回不来,再也聚不拢了?
于是,泀沁就这样佇着,像块礁岩,看着潮水般的人流自身畔袭过,在山边撞上另一批尸人,激起静默的浪花——笑顏、泪水、耳鬓廝磨。她就这样看着,看到海潮退去,浪涛平息,最后一抹笑顏溶在每一个尸人的脸上,最后一滴泪水浸入每一个尸人的衣领,最后一个尸人孩子找到了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归属,被领着回到全新却又久违的家,融入夜色下的点点灯火,独留泀沁一人,让黑暗包围,让孤寂掩埋,让思念击溃。
思念。
至少她还剩对?浬的思念。
但?浬却有了?洳。
而骑士弟弟还会思念她这个贵族姊姊吗?
所以,别再猜了,好吗?就直接见面吧。
所以,「别再躲了,好吗?就直接出来见面吧,」泀沁对着林中的暗影低语:
「出来吧,?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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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影子的,正是他。
?浬,我好想你。模糊的泪眼中,泀沁明白他就是世上仅存最亲的人了。所以你还会想我、念我、爱我吗?
泀沁设法在?浬的眼中看见答案,即便明白对方的心从未改变,也不可能改变。但她就是想知道,想听见?浬亲口说……说……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说他真正爱着的人是?洳,好吗??浬,好吗?
但泀沁也明白他今晚什么都不会讲了。
因为,跟在?浬身后踏出草丛的,正是?洳。
「告诉我为什么。」学生会会长劈头就问。
「?浬……?」但泀沁却只是哑着嗓子,试着别让自己的问话那么像哀求。
而被夹在中间的?浬也只能说:「别答应!」
「吭?」
「别管我了,」?浬气急败坏地说:「什么都不要答应,小溪!」
小溪?
听到心爱的人在大庭广眾下叫自己的乳名,心头喜滋滋的泀沁明白此刻她脸上一定笑得跟花痴一样……誒?不是!是她终于听见?浬最真实的心声……嘖嘖,也不是,此刻的敌人是?洳!于是泀沁在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前,先脸红心跳地偷瞄一眼总是为她担忧的?浬……喂!认真!泀沁终于敛住心神:「原来你被绑架啦?」然后她转向?洳,脸上漾起得意的微笑:「别紧张,反正到手的鸭子也飞不了。」
?洳无所谓地两手一摊,「是不担心。」
嘖,「所以,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到来的人是你们?」
?洳皿起的嘴角抽动。
而泀沁也没打算客气,「你从头尾都没对?浬动过念,而你接近他的原因,就只打算是把?浬当作人质,」她盯住?洳瞇起的双眼:
「然后胁迫我加入叛军,对吧?」
「你……你怎么……,」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布鲁克家族首席继承人、第二相限军大统领大将军的女儿、原点郡第一公校史上最年轻的学生会会长,此刻竟也被泀沁的一句话吓到魂不守舍?「你怎么知……怎么这样说?」
「就别再否认了,这里没别人了,」泀沁向踏前两步:「你那第二相限军统领的老爸,正在积极地招兵买马好推翻丞相的统治,或是更白话地说,」她又逼近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