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米尔已经失踪很久,而他的土地也已向北角之国赫梯臣服。儘管有传言到了巴比伦尼亚,说雷米尔收到过一封赫梯传来的信,而后就北上去了乌鲁阿特里。但因缺乏证据,炽天使米迦勒仍然无法把雷米尔下落不明的干係推给任何一个人;当他亲自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翱翔数圈且寻找无果后,他降落在了瓦舒坎尼。
米迦勒收起他的六根翅膀,踏上了那由大理石铺成的米坦尼王城宫殿高耸的台阶。拉贵尔连忙迎上来,说道:『殿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米迦勒的嗓音低沉而浑厚:『有人向我报告说最后目击雷米尔的人看到他朝这个方向飞过来,而后就音讯全无,你有没有见到过他?』
拉贵尔虚偽地强顏欢笑,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没有……完全没有见过他……他为什么会来北角?而且还不通知我呢……若提前通知我,我会好好招待他的!』
米迦勒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继续说:『我听说凯美特成为赫梯的属国,这件事的具体情况你清楚吗?』
『哦哦,好像是赫梯出兵协助了凯美特抵抗海族入侵,您知道的……毕竟他们是盟国。』
米迦勒转过身来,用鄙夷的目光望向拉贵尔。拉贵尔冷汗涔涔,但他也只能回以微笑和頷首。
过了好半天,米迦勒才说话:『既然如此,西角总督的职位暂时空缺,就由你代理了。』说完,米迦勒径直走出前殿,嗖的一下就飞走了。拉贵尔囅然而笑,回到宫内。哈尼加尔巴特眾王族纷纷祝贺他,王储瓦萨沙塔,留着惹人厌的卷烫鬍鬚,上前说道:『既然您已成为北角与西角总督,那么现在可以出兵赫梯了吧?』
拉贵尔猛地抽了瓦萨沙塔一巴掌,抠住他的脖子,说道:『你是不是白痴?!凯美特臣服的是赫梯,而不是臣服于你哈尼加尔巴特!就算你能佔领赫梯,凯美特也不会继续向北方称臣。到那时,米迦勒就会撤掉我西角的总督职位!』说完,他把瓦萨沙塔的头狠狠地向前一甩,让其险些跌倒。
在拉贵尔离开那里之前,他对眾人说:『你们现在不要折腾了!给我保持现状就好。』
尼赫里亚战役以后,在赫梯的首都哈图沙。义军将领们聚首侧殿。他们颂赞奥莱克西神机妙散的运筹。所有进展皆与他的计画相吻合。如今义军接连夺下了阿济·哈亚萨、赫梯与凯美特三大国,借拉贵尔之手消灭了仇人雷米尔和赫梯朝内的隐患库伦塔;并且将住了想要维持西方总督名号的拉贵尔,使之无法对赫梯用兵,让义军能够立足于此。但是,奥莱克西告诫眾人,不要因目前的成就而嚣张,一切行事从以低调。他们并没有为当前的胜利举办任何的庆祝活动。有人提议,将拉贵尔杀死雷米尔的地点作为证据传到巴比伦尼亚去,以此来直接除掉拉贵尔。但奥莱克西却说:『我们无法预测米迦勒究竟会对拉贵尔施以什么程度的处罚,我们不能把全部希望寄託于此,况且假如米迦勒最终把雷米尔死在尼赫里亚的原因,归咎于赫梯国王的那封信,倘若『利用天使』这样的罪被定下,很有可能会使我们至今所有的努力顷刻灰飞烟灭。所以,我们暂时还是先替拉贵尔把这个秘密保守下来吧,把它作为我们的王牌,在未来的某个决定性的时刻再去使用。』
赫梯国王图特哈里在奥莱克西与阿舒尔-伊丁的陪同下,按照士兵名册一一走访了在尼赫里亚殉国的士兵家属,支付了赔偿并给予了他们连带全家终身免除劳役的特权;从各地巡游归来之后,图特哈里国王就宣佈了全赫梯的奴隶被恢復自由身,从那以后所有的地主们只能靠雇佣帮手或劳工来进行生產,并且规定的工资额度、工作时长和强度限制被新成立的工匠行会刻在石板上立碑,用以监督雇主的行为;赫梯的刑罚体系也被完全的革新,所有的酷刑被废止,死刑也改为只针对极端的恶行,至于小罪则只进行罚款,甚至连原本法律中的罚款条例也大幅度减少了惩罚的金额,力度变得非常和缓了;国王给予了赫梯的每一个国民参政议政,和对政策投票的权利,即使刚刚恢復自由身的奴隶也是如此;国王还大幅度减少了包括阿济·哈亚萨在内全国各地的赋税,转而是带头过上了节俭朴素的生活——整个王室都搬到了普通的民房之中,所有的贵族都放弃了奢侈的生活;纷纷停止了修筑宫殿楼宇的工程,他们用这种方式积攒下来的钱又流入到了那些穷苦人的身上,让他们摆脱食不果腹的日子。这些改革虽然遭到了赫梯奴隶主与贵族的反对,但很快就被掌握军权的义军与赫梯王军所镇压了。
一年过去,奥莱克西并没有安排进一步军事行动的事项,他只是一件又一件地做着他人无法理解的举措,并且他极力回避谈及『阿托尔』,他让大家也儘量少去谈起这个词,以防隔墙有耳。这些种种让义军中的复国派领袖们非常不满。对此,义军主帅巴布·阿塔·伊迪纳与眾将领多次来找奥莱克西,希望他能开始制定计划,早日南下出征讨伐哈尼加尔巴特,以雪前耻,完成他们的最终理想。
一次,巴布质问道:『军师!我们何时才能借着这还未散去的士气,以玛律杜克之名复国阿托尔!夺回我们的故土阿舒尔城;又何时能够将那个恶毒的混帐拉贵尔千刀万剐!将兇险的人渣沙图瓦拉和他侄子瓦萨沙塔挫骨扬灰?!』不少人在这时随声附和,因为他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奥莱克西说:『我们会夺回那片土地,但我们也不能再打着这个名号和旗帜了;阿托尔和玛律杜克的名字已经被永远烙上了『罪恶之国』的烙印,再去坚持以这样的名义征战,那会立刻招致巴比伦尼亚眾天使的清剿和攻击,这个名字应该在杜尔-卡特利姆一役战败后就永远被埋葬……』奥莱克西清了清嗓子,『当阿托尔的建国者乌巴里特以及先王阿达德·尼拉里在这北方的平原上所向披靡,因而心生傲慢以致用人类之子玛律杜克作为国家象徵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他们将会因自己的盛气凌人付出代价。至于安德列,他只是他们倨傲行为的牺牲者……』
义军中有人讶然惊叫,有人交头接耳,还有的人小声质疑。
巴布怒喊道:『奥莱克西!你怎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奥莱克西让眾人平静:『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心中的不平与怒火,但请用理性思考这件事;对于復仇一事,我们绝不能急于求成。因为凯美特只是名义上的归属,我们无法依靠它的兵力;赫梯的国库空虚,主力部队又已在尼赫里亚全军覆没;倘若我们不积攒实力,现在就冒然南下,我们只得整合阿济·哈亚萨的军队、赫梯的金色长矛军团以及我们寥寥数百的自己人,要用这些东拼西凑出来的不到一万人去攻击那有拉贵尔助阵的瓦萨沙塔的十万大军吗?』
那些将领们听候纷纷点头称是,他们走到巴布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继续听从奥莱克西的引导。巴布只得暂时作罢。
又过了一年半,奥莱克西仍埋头于内政,丝毫没有征战的准备;巴布已忍无可忍,他召集大家准备商讨出征的计画。奥莱克西说道:『使不得!我们现在出征,依旧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不试一试,你又怎能知道呢?!』巴布带着怒火问道。
『诸位!请你们耐心等待,我们还需要修养,需要重新集结力量;待我们秣马厉兵,万事俱备。到那时才是我们行动的日子啊!』
『集结力量?!三年以来,你把赫梯的国库掏空,去眷养那些懒惰不做工的混混与穷人;补助那些残疾与老弱,你有能从哪里得来钱去积攒实力呢?!我们已经等不起了,你可知有传言说哈尼加尔巴特已经扩军至四十余万!若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大仇何时才能得报!』
『诸位!正因敌人太过强大,我们才要吸取前人惨痛的教训,不要再低估他们的力量了!另外即使你们能够创造奇跡,以少胜多,打赢哈尼加尔巴特。这前提还要是拉贵尔不去帮助他的走卒,在这次保持中立,甚至倾向于我们一方。但即使如此,倘若我们真的能够鋌而走险,战胜了哈尼加尔巴特。可是到那时,我们又将以什么样的策略去面对你们所记恨的这个最大的仇敌——拥有如此巨大力量的拉贵尔呢?用那张王牌去直接威胁他吗?那恐怕我们只会先落得尸骨无存!所以,还是请大家继续等待吧!』
人群中开始有人大声地谴责他的说辞:『你已经忘记了復仇!你已经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了!』
『是的。他们说的没错,军师。』巴布应和道,『三年以来,你就好像是已经安逸于现状,只把注意力放在这我们曾经仇敌之一的赫梯国的老百姓身上。你好像已忘记了过去,倘若你都忘记了,我需要在这里重新提醒你!你是否忘记了尼尼微被屠城的惨状!你是否忘记了杜尔-卡特利姆一役中那些被石头砸的皮开肉绽的战士们!你是否忘记了我们被掠走的国王至今杳无音信,被残忍杀害的王后拉勒,以及你我最好的朋友——王子安德列将军的含恨而终!
『军师,你不让我们谈论复国之事,但请你不要忘了你我皆是阿托尔国之子,我们背负着血海深仇!若你不帮助我们,我们就将自己行动;哪怕结局只是落得个战死沙场,那也甘愿谋求这最后一搏!』说罢,巴布将军摔门而出,其他将士也跟着走了。奥莱克西低下头沉默。当他们走后,阿舒尔-伊丁留下来安慰他。他用亲和的口吻问道:『将军。你真的忘记復仇了么?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