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新眉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重话,戚玉瑄有些发愣。
顾新眉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这些日子你总是日日待在藏书阁,同我说是要修编柳先生给你的古籍,结果竟是私会外男!”
“我……”她一开口,眼泪便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可这样的神情,反倒给总是一本正经的戚玉瑄添了几分生动。
“阿娘我没有……我只是在修编古籍时又不解之处,想让季韶锦帮忙参考一二,除此之外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
“不然我早打死他了!”顾新眉毫不犹豫打断。
看着无论何时都处变不惊的戚玉瑄,如今跪在自己面前哭得让人生怜,顾新眉心里更加崩溃,她无法自控地哽咽着:“我的儿,你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
她无比失望地诘问着,但这股子失望落到戚玉瑄身上,却似在心窝里捅了一刀。
“阿娘……我只是……”
她想解释,其实他们从未有过任何越矩之处,甚至那份隐晦的情意都不曾捅破二人之间那层纱。
可她也心知,无论什么样的解释,在顾新眉那里都是罪无可恕。
顾新眉恨铁不成钢:“你四岁便能识文断字,五岁通识音律,从小苦练琴棋书画,便是寒冬腊月求着我我都不曾让你有过一刻懈怠,将你养成如今这个样子,不是为了让你去贴那样的人家的!” 她痛心疾首:“今天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顾新眉哭得后背起起伏伏,不住咳嗽,只能由高妈妈抚着背顺气。
戚玉瑄神色一慌:“阿娘你别哭了……”
看着戚玉瑄哭红的脸,她终究还是泛起一阵怜惜。
她伸手,戚玉瑄便立刻乖顺地把双手放在她掌心。
顾新眉替她把碎发掖了掖,心绪也稍作缓和:“玉瑄,为娘是被那个陆氏小妇害了,才会一辈子耽误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你爹那个负心的,新婚当日便承诺我一定会带我回盛京,可转眼娘就过去了半辈子……你爹还弄出了一个贱种来,那贱人的女儿都已经是县君了,你不能连个庶出的都不如啊,女儿……”
说话间,她几乎咬牙切齿。
“娘……”顾新眉不似方才那边声嘶力竭,但却让她更加打怵。
她深吸口气,缓了缓,鼓足勇气说出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想法:“娘,我想过了,盛京固然好,可终究是是非之地,女儿无心荣华富贵,这辈子只想平平安安的过……”
还没等她话说完,顾新眉便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玉瑄,盛京有你姨母在,不必害怕,你如今这般想是因为你不曾去过盛京,以你的才貌,留在此处是埋没你,娘不能让你像我一样一辈子不如意你知道吗?娘就是要让顾家那些庶出的看看,正房养出来的孩子比他们的儿女都强!”
“可柳先生的相公只是眉郡的一个教书先生……”
顾新眉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你还是想自甘堕落嫁到季家?”
看着顾新眉固执又倔强的表情,戚玉瑄不敢点头。
忽然,顾新眉对高妈妈道:“拿个火笼来。”
顾新眉现在的模样,高妈妈看着也害怕,不敢去劝,只能依言。
顾新眉弯腰捡起一本被扫落的话本子,塞到戚玉瑄手里:“既然不是要嫁他,那便烧了这些东西,从此以后再不许和他往来。”
顾新眉的眼神固执得有些癫狂,戚玉瑄的哭声都忍不住颤抖:“娘!”
不料下一瞬间,戚玉瑄脸上就燎起火辣辣的疼。
她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娘打了她……
顾新眉也看着自己的手发愣,待反应过来后,她声泪俱下,小心翼翼抚摸着戚玉瑄的脸:“你弟弟是个不成器的,连你也要将自己毁在这里吗?女儿啊,你是为娘的全部指望了,为什么你们戚家人一个个都要这般狠,非将我的全部指望都毁了吗?!”
即便顾新眉以往常有抱怨,却从未似这般绝望哭诉,至少戚玉瑄从未见过。
“阿娘!你别哭了,我听话!再也不会了!”她的哭喊带了些许祈求的意味。
“烧了这些东西!”顾新眉不由分说吩咐道。
见戚玉瑄仍有不忍,她道:“你若舍不得这些……我便打死杏蕊这个瞒而不报的丫头!”
戚玉瑄闻言,拿着书的手终于握紧了,她心一横,闭眼扔进火笼里。
燎起的尘烟滚滚,随热气起起伏伏,宛转飘落。
一本本,一张张,她把东西丢进去,看着空气中翻滚的灰烬,她觉得很像秋天的枯叶,也像她自己,越是想要抓住自己的一生,越是被揉得粉碎……
她逃不掉了……她想。
……
戚玦找玄狐调查了容夕,但得到的消息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 剑洲农门出身,考中举人,被调任至眉郡担任翰林院文正,协助主持每三年一次的乡试。
一年俸禄二十两银,奉料五十五石,职田二百亩,家仆五人,北岸有一间三进的院子。
无婚约,无妻妾,交好之人皆是眉郡的同僚,平日除了去府衙就是去茶楼,不曾踏足秦楼楚馆……
这么看来,除了不大有钱,倒也无可挑剔。
不过有戚府在,戚珑嫁妆丰厚,这个问题便也不是问题。
更要紧的是,戚珑自己也有心如此。
如今顾新眉正为戚玉瑄的事愁得睡不着觉,更没心思挑容夕的毛病,于是这桩婚事便这么定了下来。